另一头,萧阑带着九月离开后不久,太医就到了。沐王妃连忙让他进去查看许成贤的情况,顺便再查一查香料和糕点是否有问题。
“许公子被人用尖锐之物所伤,此时虽然昏迷,但伤势不重,微臣可以治好。”
还好没出人命,沐王妃松了口气,追问道,“秦太医,那香料与糕点之中是否有毒?”
秦太医犹豫片刻,还是解释道,“王妃,微臣曾经听过一种似毒非毒之药,名为胜却人间。此药分成玉露与金风两半,前者为酒,后者为香,专对女子使用,若服用不多,尚可以凉水降温之法解救,但若中毒过深,那么除了与男子……之外,几乎不可能活命。”
最后一句话出口,全场哗然。不少人纷纷看向萧阑和九月离开的方向,眼神也变得暧昧起来。
谢氏听到这位太医居然认得此药,心里一跳,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绣帕,脑中飞快计算着该如何为自己脱罪。
站在她旁边的燕鸣华没有注意到自己母亲的异常,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都在为九月可能失身这件事高兴。尽管这种事也会影响到敬王府和她的名声,但至少她们两个又一样了,老敬王妃没理由再抓着她不放了。
“秦太医,你也说是几乎不可能,所以,还有其他办法的,对吗?”沐王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她已经可以确认,九月代晚宁受了这遭罪,替她挡了祸。原本她误会九月,就十分抱歉,若九月因此丢命,她怕是要愧疚一生。
“若有极寒之物,或许可救,但救回来之后,又有两成可能寒气入体,无法生育。”秦太医面色也不太好,毕竟作为医者,听到有人拿如此恶毒的药来害人,不免心中愤恨。
沐王妃不自觉倒退两步。
晚宁被九月的侍女送回自己院里,并未吸入过多香气,此时应该是在沐浴解毒。可九月却因此无人相送,在室内待了至少两炷香的时间,再看她方才的样子,不就是中毒过深无力支撑么?
偏偏萧阑当着所有人的面抱走九月说要救人,除了那种事,他还能怎么救?就算他有其他办法,九月的清誉也已经毁得一干二净了,没人会在乎她到底有没有失身,他们只会对这场风月事津津乐道。
如果今日他二人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清楚,那么以后九月走到哪里,这事就会跟到哪里,对她,对敬王府,都是麻烦。
思及此,沐王妃忍不住骂起萧阑来。这小子平日里行止无状也就罢了,谁叫梁侯和陛下都护着,又并未染上人命,随意些便随意些。可女儿家的清誉却不是他能拿来开玩笑的,如今闹成这样,可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去找沐晚宁的卫绮龄终于带着她和九月身边的玉露一起回来了。
“娘!”沐晚宁拎着裙子跑来,身后跟着一脸懊恼的玉露和皱着眉头的卫绮龄。
沐王妃一见到沐晚宁就红了眼眶,急忙把她拽到自己身边,“晚宁,你没事吧?”
“娘,我没事,池鱼妹妹呢?她怎么不在?她明明说很快就会来找我的!”沐晚宁拉着沐王妃的胳膊问,语气焦急。
其实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卫绮龄说了一遍,但九月告诉沐王妃,远不及她来说的效果好。所以她一见到自己的母妃,就急切地先问九月,好让母妃相信是九月帮了她。
沐王妃神情一僵,移开目光道,“晚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说。”
“我与池鱼妹妹一道过来,带路的丫鬟非要我们去两个院子,我们嫌麻烦,就来了一个院里。刚进门,带路的丫鬟就说要去拿衣服,自己离开了,然后我就觉得房间里的香闻着不舒服。”
“池鱼妹妹担心我,让她的侍女玉露将我送到我的院子里,还说换了衣服会来找我,同我一起回去。”沐晚宁的眼神极为天真,完全就是一副担心朋友的样子,谁也听不出她其实增删了细节。
“再然后,就是绮龄姐姐来找我了。母妃,是不是池鱼妹妹出什么事了?她在哪里啊?”
“她……”沐王妃说了一个字,突然瞥见自己女儿狡黠的目光,霎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立刻训斥道,“你这丫头可真真粗心!燕小郡主能发现你不对劲,你就看不出来她也不对劲吗?你竟然答应让她的侍女送你走,害得她身陷险境?要不是萧世子仗义相救,今日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大事呢!”
她故意大声说燕小郡主和萧世子,就是提醒围观的人,燕池鱼是王府郡主,萧阑是梁侯世子,想看他们的戏,最好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又说萧世子仗义相救,是用君子美德压下男女之防,毕竟事急从权,救人要紧。
“池鱼妹妹也出事了?!”沐晚宁很是惊讶,“那她还硬是让玉露送我走……娘亲,是池鱼妹妹救了我,她不能有事啊!”
这话说得真心,一直在旁一言未发的卫绮龄有些诧异地看了沐晚宁一眼。方才来的路上,她与沐晚宁说情况时,未见她多气愤,没想到她一来这里,就主动维护九月,可见是个记恩亦心善的,倒不枉九月如此相救。
沐王妃握着她的手点点头,“娘知道,你池鱼妹妹不会有事的,她救了你,就是我们沐王府的恩人。谁要是为难她,就是为难母妃。”这位小郡主的名声是注定要受损了,她只能尽自己的能力为她弥补些许。
卫绮龄欣慰地看了一眼沐氏母女,又瞥了一眼皱眉沉思的敬王妃,突然道,“晚宁走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等萧世子和池鱼回来之后才能知晓。但晚宁和池鱼来到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却是现在就可以知道的。”
她话音刚落,人群就是一阵骚动,一位年轻公子气度优雅地走来,身后的小厮押着两个被绑住双手,满身是伤的丫鬟。
“大哥!”沐晚宁热切地喊道。
“沐世子。”卫绮龄微微福身,似乎并不为沐章的到来而惊讶。
沐章向二人点头示意,转向沐王妃道,“母妃离开宴席之后,我发现这两个丫鬟鬼鬼祟祟想要逃跑,就将人拦了下来,审问一番之后,却得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回答,不知大家有没有兴趣一听?”
他说话时虽是笑着的,可那声音极冷,神情更冷,“把你们方才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是老王妃做的!是老王妃指使奴婢泼湿郡主的衣裳,可奴婢不知道老王妃是想害郡主啊!奴婢真的不知道!求求王妃开恩,饶奴婢一命啊!”左边的丫鬟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劲地向沐王妃磕头。
“是,是,是老王妃给了奴婢银子,让奴婢带郡主到这里来,然后找个借口离开,奴婢也什么都不知道啊王妃!”右边的丫鬟也跟着磕头。
老王妃?竟然是沐老王妃做的?
卫绮龄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拉了拉沐晚宁的衣袖,问道,“她说什么?”
沐晚宁完全没反应,因为除了沐章和谢氏之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陈都无人不知,沐老王妃不是沐王爷的亲生母亲,但一直待王爷极好。可现在这个丫鬟却说,是沐老王妃收买下人陷害沐小郡主,还是与人私通这么严重的罪名,这怎么可能?她不要沐王府的清名了吗?
沐王妃这才明白九月昏过去前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啊,若非府中之人设计,谁能将毒下在吃食里,谁能调动那么多丫鬟而不被发现,谁又能提前在这间屋子里布置好一切?
可母亲,不,老王妃一向待他们极好,怎么会用如此恶毒的招数陷害晚宁呢?她害了晚宁,对她有什么好处?
“原本,我想着此乃家事,不宜在诸位宾客面前摊开了说,但本世子前来的途中得知,老王妃的局竟然应在了明珠郡主身上,这样一来,这便不是家事,应当在诸位面前分辨明白。”
沐章拱手一礼,“此事于燕小郡主而言,实在是飞来横祸。承蒙小郡主心善,令人送走舍妹。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小郡主救了舍妹,此后,我愿以兄妹之礼相待。”
卫绮龄松了一口气。沐王府是百年世家,与皇室关系紧密,府上更是供奉着南陈唯一一张丹书铁券,地位超然。有了沐王妃和沐王世子的双重担保,九月的名声应当不会太受影响,还算是因祸得福了。
“兄妹?”燕鸣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砸得失神,下意识脱口而出。
九月不是被怀疑失身了吗?怎么这些人一个两个都不在意,还这样护着她?他们是不是疯了?
“正是。”沐章郑重地点头。
他一向聪明,早已想通沐老王妃下手的理由——父亲身上的爵位。
沐老王妃是侧室扶正,并非父亲的亲生母亲,且最重要的是,她有自己的儿子。倘若今日她事成,晚宁的名声一夜尽毁,自己也可能会因为痛恨许成贤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就有了充足的逼父亲让出爵位的借口。
偏偏这件事因为九月横插一脚,变成了现在这样,两个姑娘都没出事,他设想的后果也没有发生,这让他如何不感激?要知道九月不止救了晚宁,更间接救了他们一家人。因此,他绝对会尽力把影响降到最低。
谢氏终于回过神来,却是道,“这恐怕不太合适……池鱼丫头名声有损,如何能与沐世子兄妹相称?”
沐章一愣,心里蓦地生出些怀疑,敬王妃不是很宠明珠郡主的么?发生这种事,不想着为女儿遮掩,竟然主动说她名声有损?难道她也跟沐老王妃一样?可,为什么呢?
“敬王妃多虑。我与萧世子乃是好友,知晓他为人。这小子虽然纨绔了一些,却断不会做趁人之危的事。想来是梁侯府中有什么良药,萧世子才将明珠郡主带走的。”
沐章刚听到萧阑把九月带走时的确有些担心。不过他很快就放了心,因为他知道,萧阑这家伙虽然看似不着调,于男女一事上却守己得很,据说是梁侯夫人家教甚严,所以萧阑一定不会对九月做什么。
只是,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萧阑也显然没有到处嚷嚷的打算,是以他就只说结果,不提原因了。
“是是是,微臣方才说过,若有极寒之物,譬如千年雪莲之类,也是可以救人的。梁侯军功卓著,所得的赏赐里未必没有千年雪莲。”秦太医先前一直在旁沉默,现在看沐王妃和沐王世子都护着九月,知道不能得罪她,便连忙顺着沐章的话说。
“既然秦太医这么说,那本妃也就不多言了。”虽然谢氏知道九月只是无意中撞上的,却难免会恼怒她破坏了自己的计划,说这句话的态度便完全不像以前表现出来的样子。
在场大部分人都认为是她觉得九月不自爱,所以才会对她冷冰冰的。唯有沐王府三人,因为刚刚得知沐老王妃真面目的缘故,不约而同地感到了奇怪。
沐章与沐晚宁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疑惑——敬王妃怎么看起来完全不在意九月似的?不是说她最宠这个小女儿了么?
两个犯了错的丫鬟还跪在地上旁若无人地哭,沐章听得烦心,挥挥手,让人带了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需要沐王府自查,原是不便留客。但燕小郡主和萧世子未归,考虑到小郡主的名声,还请诸位在此等候片刻,待他二人到此,说清原委后再行离开。”
沐章的话说得客气,沐王府的侍卫却不客气,早已把守住了各个门口,势必要将所有人都留下来。
女子名节的重要性不用多言,何况大家也都对萧阑会怎么救九月十分好奇,所以沐章说完之后,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对。唯有燕鸣华一脸不耐烦,但碍于谢氏的阻拦,她到底并未开口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