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一章 刺杀(1 / 1)八日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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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谁派来的?想做什么?”

倏忽风起,万里青空之下,绿衣少女手执长鞭孑然独立,眉眼冷冽语声清寒,一改往日模样,变得陌生而遥远。绣着花鸟纹的裙角翻飞如蝶,绵延如浪,更衬得她风骨卓绝,气势凌人,分明身陷重围,竟仍不见半分胆怯退缩之意。

若有人见过前世十年后的她,就会知道,这才是九月掩藏在纨绔外表下真正的模样。彼年中秋,二十四岁的她礼服加身,踩着无数人的鲜血白骨,从容踏入九重宫阙,纵然最后的结局满目狼藉,亦无法掩去她通身矜贵。

虞九月从来都不是个仁慈心善的“好人”,却也算不上十恶不赦的“坏人”,若是硬要说的话,她觉得她就是她自己,而已。

“郡主!”玉露和金风看见九月回来,宛如看见了救星,连忙跑到她身后躲着。

九月淡淡嗯了一声,眸中情绪晦明难测,垂在身侧的左手握紧匕首,用力到指尖发白。

站在原地的燕鸣华难掩心中震惊,“燕池鱼,你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气场?你不应该只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废物吗?凭什么,竟能如此光彩夺目,甚至连自己也碾了过去?

可还没等她说完,黑衣的死士就一拥而上,而本应暗中保护她们的王府暗卫依然没有出现,于是燕鸣华终于意识到,他们不会来了。

要知道,今日出行只是赏花顺便祈福,她们带出来的府卫和暗卫既不多也不精,刚刚还经历过箭雨的洗礼,如何抵挡得住这些武功高强的黑衣杀手?

想到这里,燕鸣华心凉了一大截。

没有暗卫,意味着她们几乎毫无反抗之力,难道,她今日就要葬身此地了?可到底是谁,派这么多人在这个时候来刺杀?背后的人又是怎么知道她们会在这个时候路过这里的?明明按照正常的时间,这会儿她们应该还在青岩寺里赏花……

等等,是燕池鱼,是燕池鱼闹脾气跑下山的!

是她,一定是她!

燕鸣华双眼充血,一边用手边的东西抵抗刀剑,一边拼尽全力地朝九月那边跑过去,“燕池鱼!你敢叫人来杀我!我要你的命!”话音未落,杀手的长剑已然划破她衣衫,血珠飞溅,她痛呼一声,没了奔跑的力气,跌倒在地。

“大姐姐,若如你所说,那本可以全身而退的我,为何还要折回来救你呢?”

是啊,为什么呢?

她不知道。

燕鸣华努力转头看向九月站立的地方,先映入眼帘的竟是死状惨烈的玉露和金风,而后才是素裙染血的“罪魁祸首”。她还想再骂几句,脑袋却一阵阵发晕,眼中景象也逐渐模糊成斑斓色块。

但她知道自己恨那个人。

“燕、池、鱼,你不得好死……”说到最后已经完全听不见声音了。

九月看着昏迷过去的燕鸣华,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我会不会不得好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会。”

她一脚踢开地上半死不活的两个人,挥鞭加入战局,纤细身形诡谲灵动,长鞭如云上游龙,顷刻间取人性命。

一炷香的功夫,单方面的杀戮就已停息。马车边躺了一大片血淋淋的尸体,那些黑衣杀手们如雕塑般围在这里,并未离开,也并未对仅剩的少女出手,像是在等什么人到来。

九月靠着马车车轮坐下,半闭着眼休息。她的衣裙上染了不少血,看着十分吓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血基本上都是别人的。她虽然也受了伤,不过都是些很轻的皮外伤,足够演戏的程度而已,根本要不了命。

就在这时,一片安静的原野里忽而响起一声短促哨音,九月睁开眼,看见正对自己的方向走来一个黑袍男人。他的身形拢在长长的黑色布料之下,上半张脸被兜帽挡住,下半张脸又蒙着黑布,看不出是否是她猜测中的那个人。

“困也不许睡,”来人慢悠悠踱到她面前,慢悠悠蹲下来,伸出手指勾起九月的下巴,话中戏谑熟悉而恼人,“燕小郡主,在下还有事想与你商量商量呢。”

少女微微歪头,水润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因刚才的打斗而飞红的眼尾媚色天成,一如雪地梅瓣,诱惑着看到它的人俯身撷取。

男人的动作莫名顿住,似在愣神。

下一刻,九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扯下那块蒙面的黑布,看清对方的容貌后,她不禁勾起唇角轻笑出声,可送过去的温软眼波里却藏着三分嗔怪,“不知萧大世子要与本郡主商量何事?”

这家伙,要他想办法在此设伏,他怎么自己来了,也不怕被人发现撇不干净。

萧阑安抚性地看了她一眼,松开勾着她下巴的手,站起来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淡淡的血腥气因这个动作扑面而来,九月这才看见这人月白锦袍上的血迹,立刻皱眉质问,“你受伤了?怎么回事?”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这八个字里暗藏的急切和恐惧。

萧阑正弯腰想把她打横抱起,闻言只说了两个字,“暗卫。”

言简意赅,指的正是燕鸣华苦等不来的敬王府暗卫。

九月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话里有些自责的意思,“其实你不必自己来的,我不会有事。”她自己武功本来就不差,轻功更是出众,就算真遇到刺杀也未必跑不了,何况这只是做戏而已。

萧阑却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垂眸笑道,“和你一样的小伤,不必多虑。”

他原本的确没有自己前来的打算,因为九月和燕鸣华出行只是赏花,身边不会有很厉害的高手,也就不需要他解决。但一想到乌铭嗣当日看着九月的贪婪眼神,他就浑身不舒服,所以最后还是决定自己过来看着,以防发生什么意外。

说完,看怀里的小姑娘还是满脸担心,他便故作轻佻地开口,“我只是来问问你,你的第三份谢礼要给什么。”

九月轻哼一声,掩去眸中担忧,闭上眼睛往他怀里缩了缩,嘴里还软绵绵地嘟囔了一句,“等本郡主睡醒了再告诉你。”

“好。”同她说话时,萧阑的语气温柔之极,但一转向身边下属,就瞬间变成了严肃冰冷的样子,“都收拾干净,不要留尾巴。”

沉鳞压下见到二人相处时流露出的熟稔的惊讶,恭敬应道,“是,殿下。”

再抬头时,这两人已经骑着马离开了。远远看去,只见带血衣角在扬起的风里难分难舍姿态亲密,一如它们的主人。

他看了一瞬便回过头,朝着其他人微微颔首。

少顷,每个可能留下破绽的地方都已被处理过,沉鳞一声令下,所有人霎时鬼魅般消失。巧的是,他们前脚刚走,乌铭嗣后脚就照着约定的时间赶到了这个一片死寂的“刺杀”现场。

尚未靠近,浓重的血味就已经顺着野风钻入鼻腔,他强忍恶心走到马车边,看清此处的惨状之后,差点没直接吐出来,“鸣华?你在哪里?回答我!”乌铭嗣捏着鼻子,一边四下找寻,一边试探地问。

无人应答,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

仔细找了一圈之后,他终于在离马车几步远的位置看到了昏迷在地的燕鸣华,“鸣华?!”

粉衣少女浑身是血,双眼紧闭,气息微弱,一看就受了很重的伤。见她如此,乌铭嗣被吓了一跳,顿时没有心思去找应该和她在一起的另一位郡主了,“鸣华!你醒醒!”

他蹲下去,扶着燕鸣华的肩膀摇了摇,试图唤醒她,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好在他这几天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医女也已经提前请好,应该能把人救活。

乌铭嗣这样想着,便将燕鸣华背在背上,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此地。

几乎与此同时,敬王府的堆绣苑中,谢氏已经收到了九月和燕鸣华遇刺的消息。

“王妃,”等报信的人走了,绿罗才压低声音道,“好端端的,两位郡主怎么会遇刺呢?究竟是谁这么大胆?……难道是,那位?”她面露纠结,迟疑着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

“自然不是,”谢氏头也未抬,似乎是在专心地擦方才茶杯倾倒时沾到手上的水,“虞氏的人都善谋善忍,断不会做这种打草惊蛇的事。就算真是虞舜出手,也不会选这么个时机。”更不会把自己的女儿也当做刺杀的靶子。

绿罗一愣,下意识问道,“这,不是陛下的话,还能是谁?”

回来报信的人说,那伙刺客身手极好,领头的人更是剑法卓绝,一人一剑就杀了一大半暗卫,若不是他运气好,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回来报信。可敬王在朝中左右逢源,从没得罪过什么厉害人物,除了一直想打压敬王府的皇上之外,还有谁有动机,有能力派这么厉害的人来刺杀?

谢氏将脏了的手帕丢到桌上,目光凌厉,“你说得对,这件事的幕后主谋,必须是他。”

可惜,现在还远没到摊牌的时候,敬王府不能把事情说死,只能故意说得模模糊糊,在百姓和官员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天长日久,日积月累,这颗种子终会破土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届时,众叛亲离的南陈虞氏,即是不攻自破,而他们敬王府则会享尽拥戴,登基为帝。

谢氏轻笑出声。

当今这位陛下啊,向来把百姓看得极重,整日念叨着,要施仁政于民,还总觉得自己是什么心怀苍生的大义之人。所以她很想知道,若有一天,那些受过他恩泽的百姓异口同声地指责和咒骂他和虞氏之时,他会是什么心情。

会觉得后悔么?还是依旧愚蠢而固执地不肯改变?

可她还没高兴多久,青若就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王妃,王妃您快去看看吧,明珠郡主回来了!但她一身是血,好像伤得很重……”

“你说什么?!”谢氏目光骤变,打断她的声音急促而尖利,“明珠郡主回来了?!”

燕池鱼没死?那她的华儿呢?她又在哪里?会不会也还活着……不,不可以,为了演好这出戏,她们两个都得死,一个也不能活!

谢氏攥紧了拳头,喃喃道:华儿,是娘亲对不住你,但江山与权力的诱惑太大了,娘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作为得到它的代价。不过你放心,等你爹坐上了皇位,娘一定为你求一个公主的封号,让你受万民朝拜。

“去饮冰居。”

打定主意,谢氏来不及整理衣裙就急匆匆地出了门,可等她赶到时,第一眼见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那个在皇上面前求旨要娶燕池鱼的梁国侯府世子萧阑,此刻就坐在床边,守着身侧昏迷未醒的少女,即使他自己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若是虞舜和楚云深在此,看到萧阑这样对九月,一定不会阻拦他们。不仅如此,他们还会给足这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和空间。毕竟父母之心无非也就是儿女平安四字,九月能有萧阑这样不顾危险也要护她的人陪着,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可现在在这里的人是谢氏,是敬王妃。对九月没有丝毫母女之情的她,只会觉得萧阑碍手碍脚,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萧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谢氏定了定心神,掩藏起自己身上的杀意,镇定发问。

身后的青若紧跟着进来,“王妃,奴婢方才没说完,其实是萧世子送明珠郡主回来的。门房一开始没认出人,还差点在门口打起来了呢。”谢氏之前走得太快,她根本插不上话,也就没机会把这事说出来。

谢氏狠狠瞪了她一眼,正要出声斥责,就听萧阑抢先一步开口道,“怎么,难道本世子在与不在,对王妃而言,有什么分别吗?”锦衣少年的笑容玩味,黑沉沉的眸中隐隐透出危险的气息,“敬王妃有空关心本世子为何在这里,却没闲工夫问一句,池鱼的伤势如何了么?”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目光陡然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看到人心底里最深处的角落,把那些扭曲的、肮脏的、丑陋的东西尽收眼底。

如同光明蔑视黑暗,他也在蔑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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