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天初到凤宁市泥云巷,经不住王卫国的百般恳求,留下了隔壁吴婶的电话。
王卫国为了让李长天随时随地可以打来电话,特意留了一个专门的座机。
只是这十几年来,一直没有联系过。
王若筠没有听出对方是谁,但听到对方这样喊自己爷爷,满心疑惑地问:“你是?”
“李长天。”
一架私人飞机落在了凤宁机场,为了赶时间,王若筠亲自前来迎接,载着李长天和凌天雪前往首都。
“你认识我爷爷?”
飞机上,王若筠反复确认,直到李长天掏出身份证,她才打消了疑虑,但一路上,仍然不停打量着李长天。
“想不到老王长得鬼斧神工,一把年纪,都要入土的身子,居然有你这样漂亮的孙女。”
李长天轻声调笑,活跃了飞机上尴尬的气氛。
王若筠瞪大了杏眼,好奇地问:“你居然敢说我爷爷长得难看!”
她倒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很有趣,已经很久没有人说爷爷长得丑,自从成为首都首富以来,多少阿谀奉承的人变着花样说爷爷英俊潇洒。
就连爷爷骂人,在他们眼里也是有品位。
说起来,王卫国左脸有一道伤疤,是在战争时落下的,十分狰狞,和英俊实在不沾边。
“这有啥?当年一个连,属你爷爷最丑。”
李长天毫不忌讳地将几十年前的往事吐了出来。
王若筠只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活了这么久还这么年轻,看来得向他讨教养生之道。
不知不觉,飞机就到了首都。
一下飞机,已经有十几辆顶级轿车候着。
李长天啧啧叹道:“这么大的排场?”
“谁让你是爷爷最想见的人,爷爷醒来过一次,嘱咐我们务必将你接到医院,这些算不了什么。”
王若筠没有摆架子,而是遵从爷爷的意思,对李长天毕恭毕敬,请他先上车。
上车后,几人直奔私人医院。
到了医院,凌天雪不太喜欢医院的氛围,主动提出留在外面。
李长天没有拒绝,他跟王若筠去了病房。
病房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人,都是王卫国的兄弟姐妹以及各自家眷。
其中,一个长相痞里痞气的年轻人斜着眼睛看着李长天,敌意很重地问:“他就是爷爷要等的人?为了一个土包子?连我们都不见?”
自从听说王卫国醒了,他连夜赶到医院,已经从昨夜等到现在,就是被人拦在病房外面。
说是,在见到李长天之前,谁也不见。
眼下,他将所有的气全都撒在李长天身上,拦住了去路。
“颜风,怎么说话的?”
王若筠很不高兴地回了一句,挡在李长天身前:“他是爷爷的朋友。”
李长天猜想这个年轻人应该是王卫国的孙子王颜风,曾经在信里,王卫国提过一句。
说起王卫国,李长天记得他的妻子就因为心脏病死了,留下一个独生子,而独子在四十岁的时候也死于遗传的心脏病。
他后半生没有再娶,一手将两个孩子拉扯这么大,又要照顾偌大的生意,也不是一个容易的人。
他走上前,将王颜风拨到一边,扭头向王若筠问:“老王在这个屋里?”
“嗯。”王若筠点点头,见王颜风还想发作,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警告道:“别吵到爷爷。”
王颜风愤怒地看着李长天的背影,还想继续说什么,但最终放弃了,因为在那双沧桑的眼眸中,自己似乎被无视了。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病床上行将就木的老人也恰好睁开浑浊的双眼,看了过来。
“长天哥,真的是你?”
气若游丝的声音从老人嘴里发出,不难发现语气中充满了喜悦与兴奋。
李长天看了过去,像是跨越了半个多世纪那么久。
脸上沟壑纵横的老王,变成了裹在大棉袄里,无精打采的小王,一口一口抽着卷着烟草的莆叶。
战争的惨烈,让即便是深两米多的战壕都染上了一层血红与腥臭。
这是1944年的春天,下山后的李长天发现战争居然没有结束,还被拉入了壮丁,分发了衣服和枪支,成为了国党,赶赴前线。
在前线,他和瘦弱的王卫国分在了一个班,班里五个人,在第一场阻击日寇的战争中就死了三个,只剩他俩。
随着班里的新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俩倒是奇迹般地活了几个月。
李长天还好说,他有不死之身,但是王卫国这瘦小子能活下来,很出乎李长天的意料。
经过观察,这小子一打起仗来,可以说是奋不顾身,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总是冲在最前面。
后面的人死光了,他还活着,也算是福运加身。
两人一来二去,居然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王卫国从家乡带来的烟叶,总会分李长天几根,每次战争后,两人被炮弹熏的脸上漆黑,只露出几颗白牙能看。
他们靠在战壕里,就着未熄灭的火焰,点上一根烟叶,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最后一次战争,是在第二年的秋天,日寇在败退前最后的疯狂。
在一个山坳里,因为出现奸细,整个师地人呗日寇围住。
师长下达了化整为零,分波突围的决定。
夜间,数不清的战友在突破包围圈的时候倒下。
这一次,王卫国也没有那么好运,脚上中了一弹,想突围已经是不可能了。
他绝望地看着李长天,将一封信塞在李长天的怀里:“长天哥,带给俺娘,就说俺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要有下辈子,俺再也不当兵了,不过,俺还和你做兄弟。”
李长天二话不说,一把将王卫国背在背上,拍了拍他的大腿,打笑道:“我听不懂东山话,要是你娘要我赔儿子怎么办?再说,做兄弟,这辈子就可以了,不必下辈子,我哪有什么下辈子。”
“长天哥,你放下我,你快跑!”王卫国急得满头大汗。
“不放!”李长天任凭他怎么挣扎,依然背着他跟着人群跑。
“求求你,放了我吧!”王卫国几近哀求。
但李长天似乎没听到一样,一手拖着王卫国地屁股,一手端起美式冲锋枪,将面前的日寇扫灭。
子弹打光了,他就用拳头,身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枪,终于坚持到了一个悬崖边。
他背着王卫国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腰上不知什么时候中了一枪,所幸没有击中要害,剧烈的疼痛让王卫国昏迷过去。
醒来后,他们在一个悬崖底部,周围已经脱离了危险。
他激动地寻找李长天,却发现李长天一动不动地躺在身边,身上密密麻麻都是枪孔,
“长天哥!”
王卫国抱着李长天的尸体,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一边痛哭,一边骂自己没用。
就在他心怀愧疚,准备寻死时,李长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自杀了,那就更对不起我。”
王卫国震惊地无以复加,就在刚才,他明明探查到李长天已经没有了呼吸,怎么会活过来?
李长天见自己的秘密曝光,也就一五一十将自己能够重生的事实说了出来。
王卫国听了以后,更加震惊,但暗自庆幸李长天没事。
两人在悬崖下面呆了几日,待王卫国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李长天背着他,跳上了悬崖上面。
王卫国这才知道,这个兄弟身手不凡。
但也十分疑惑,为什么平时不表现出来。
李长天主动解释道:“这世上有一种组织,叫做玄组,他们针对特殊能力的人,如果我一旦暴露,今后将会受到无休止的骚扰。
而且,即便我杀人很轻松,可比起飞机大炮来说,我又能杀多少?
更何况,这是国人自己的事,如果他们自己不站起来,指望别人来拯救,那就永远站不起来。”
王卫国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李长天说的很有道理,同时又有些愤慨,那个玄组既然实力那么强大,为什么不去打日寇。
“以他们的宗旨,人类最大的敌人只是有特殊能力的人或妖,自相残杀不在范畴之类。”
李长天曾在暗中观察过玄组的做事风格,几乎没有人性。
悬崖上方,遍布着尸体,断臂残肢被野狗叼的随处可见,甚至有很多头颅属于他们曾经的战友。
满怀悲痛的心情,两人离开了这里,准备寻找大部队,可部队几乎全军覆没,番号已经解除,他们又属于拉来的壮丁,自然没有编制。
于是,成为黑户口的两人无处可去。
李长天跟着王卫国回了东山老家,这一待就是将近半年。
再后来,日寇投降的消息传来。
李长天便离开了王家,独自浪迹天下。
再一次相见,是在二十年前的首都。
王卫国不甘心一辈子窝在小山沟里,又不满国军的作风,便加入了共军,最后得了天下。
抗战结束后,他转型成了一名商人,凭借着踏实、厚道的风格,居然从摆地摊做起,一步步做大,最后成了首都首富。
在这几十年里,他一直托人打探李长天的消息。
终于,李长天前往北京见了他一面。
久别重逢,两人喝了很多。
已经是白发苍苍的王卫国感叹李长天和初见时并无两样,希望他留在自己身边。
但李长天生性洒脱,不愿意被世俗所困缚。
一场酒,便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