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精心培养的细作，玉荷是读过书的，史书更没有少瞧，然而时至今日，她方才觉得从前一直以为很扯的汉哀帝宠幸董贤一说，实实在在是有可能发生的，她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月生就从一个戏子一跃成为正五品亲勋卫羽林郎，随侍杨炎左右，杨烨想见他，再不用经自己的手遮遮掩掩，掩人耳目了。如今朝野上下谁人不知，月生名为羽林郎实则是杨烨的男宠？只是无人敢当着杨烨的面说穿罢了。再者，江南之地多文人雅士，这些人文章写得固然好，然而书读多了，就容易多想，想得多了，花样自然也多，比如学魏晋时期的士大夫豢养，搞个断袖什么的，在别的地方是件丢人的事，但在江南这一带却司空见惯，并不稀奇。陈国文武半数是江南本土人，家里有的并不少，故而对于自家主上养了个男宠这件事并不放在心上，甚至有那心思活络的，四下里搜集貌美的男子准备往宫中送，以期讨好杨烨升官发财。

素来宽厚的王后因为这事儿愈发恨毒了玉荷，三不五时的就将玉荷叫过去一顿训斥。玉荷体谅她为人妻子眼见着丈夫宠爱一个男人，心里自是不好受的，又不敢当着杨烨的面发作，便只能迁怒于自己这个“保媒拉纤”的，每回都乖乖听训，待她词穷口渴了，自然会放自己回宫。说到底，王后心里再有气，也不敢动她这个表妹贵妃，旁人不说，想要借着她稳固自己陈王地位的杨烨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王后是聪明人，即便要对她下手也不会挑这个时候，起码得等到她自己生下皇子，地位稳固方能动手。

这会儿不过是挨几顿训，被骂两句不好听的，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细作，再大的屈辱玉荷都能挺过来，王后几句不阴不阳的话玉荷压根不放在心上。何况，“玉荷”是什么出身，王后一知半解，杨烨却是知道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方符合“玉荷”这个自小作为丫鬟潜伏在司徒府中的细作的性格。

玉荷自觉的做了王后的出气筒，倒是旁人先替她不平起来，丽妃是最先跳出来的。这一日，玉荷同往常一样挨完王后的训，正从王后宫中出来，准备走着回自己寝殿，一来她确实是不习惯走两步路就坐软轿，好似两条腿长着好看一样，二来……她体谅王后不介意做个出气筒，可这出气筒也不是白当的，委屈总要叫人瞧见。

走着走着，迎面就碰上了丽妃，饶是玉荷见惯风浪，可见到这个装疯卖傻让人哭笑不得的女人，还是本能的眉心一跳，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与她互相见了礼。

“姐姐这是从王后宫里出来？”玉荷还未开口，丽妃已是满脸的义愤填膺，一壁亲热的挽着玉荷的手，一壁忿忿不平道：“王后娘娘做的也太过了些，说到底那也是殿下的意思，姐姐只能遵从，王后不敢同殿下理论，倒迁怒到姐姐身上，实在有失她正宫王后的气度。”

玉荷这回是真皱眉了，赶紧沉下脸，摆正立场教训丽妃道：“妹妹慎言！王后娘娘岂是你可以议论的！殿下再疼你，你也不能失了规矩！”也不知这丽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论理，月生的出现几乎叫她失宠，虽然此事表面上看起来自己这个“被迫牵线”的贵妃确实有些冤枉，但丽妃怎么瞧都不是明理的人，没见素来知书达理的王后都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怎么素来胡搅蛮缠的丽妃倒意外的讲起理来？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被教训了，丽妃使性子甩开玉荷的手，嘟着嘴埋怨道：“我真心替姐姐不平，姐姐怎么反倒与我说这些虚的？难道是不信我？”说完赌气似的背过身去，不再搭理玉荷。

玉荷还是比较习惯她这副不讲理的小女儿模样，应付起来也比较有经验。于是，她上前拍着丽妃的背脊，像哄小孩子一般柔声说道：“是我不好，辜负了妹妹的一番心意。只是王后娘娘毕竟是这后宫之主，你这样口无遮拦的在背后议论她，若传了出去，岂非给自己找麻烦？”

丽妃扭了扭身子，依旧不搭理她。玉荷使出最后的杀手锏，用一种人贩子拐小孩儿的口气在丽妃耳边引诱道：“前些时日，殿下赏了我一对水玛瑙臂钏，妹妹你肤如凝脂，戴着最是好看，我借花献佛，赠与妹妹赔罪如何？”

这话一出口，丽妃总算有了动静，绞着手里的帕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道：“姐姐这话说的好似我故意要讹你首饰似的。”

玉荷早习惯了丽妃的口是心非，女人的这一特质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只得跟哄祖宗似的哄道：“咱们自家姐妹，我这做姐姐的给你东西，理所应当，妹妹可不要多想。”

丽妃这才扭过头，跟唱戏变脸一般，喜笑颜开的对玉荷撒娇道：“那我只要一个，咱们姐妹一人一个。”

她这亲热劲儿，叫玉荷产生了一种两人真是亲姐妹的错觉，心不由提了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也不知她究竟打什么主意？

“好”心里防备，玉荷面上却是一副拿丽妃无可奈何的表情，两人手挽着手，一同往玉荷寝宫方向走。

“说起来，王后也挺可怜。”丽妃明显是记吃不记打的性子，才刚挨了玉荷的教训，就又议论起王后来，只不过这回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玉荷能听见。

样子也装过了，再出口训斥就是矫情了，玉荷便由着她说道：“……姐姐不知道，这后宫里最讨厌男风的非王后莫属。听说她的父亲有一个心爱的男宠，是他年轻时的同窗，家境贫寒，人却生的极为清俊，两人一块儿读书，朝夕相对日久生情。可是后来，有一回那同窗去王后父亲家拜访的时候却被王后好男风的曾祖父瞧上，强留在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