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商弘平二年六月，杨宗甫登基为帝，改国号为燧，史称燧文帝。

平治三年，文帝让位太子，自称太上皇与太后隐退慈安殿。

廷和四年，燧阳帝驾崩于皇极殿。年过五旬的太上皇重执朝政，改国号为宝光。

宝光年号一直沿用到二十八年后，松林大军攻破爻阳，这些都是后话。

我们现在重点讲述的是弘平二年所发生的事。

自皇极殿一战，渡了大半灵力给慕禾后，沙锦便昏昏沉沉地睡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而在这半个月里，她总感觉自己沉浸在一个十分奇怪且压抑的梦境郑

在梦里，有人告诉她，最爱她的人是杨无歌，一直在照顾着她的人也是杨无歌，可她的潜意识里是十分抗拒这样的定位的。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这个人是从不待见她的，更何况如今慕禾好了，他肯会与慕禾形影不离，不可能抽出时间去理会她的。就算有，她也会觉得十分的奇怪。

当然，以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虽觉得奇怪，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只把这当成了正常。

依旧该吃的吃，该玩的玩，怎么开心怎么活。

只是让她难以费解的是，一向对她极好的影子反倒变得不怎么理会她了，就连她主动跑过去求抱抱，他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便在她面前消失了。

“梁辰哥哥是不喜欢我了么？”家伙双耳耷拉下来，掐着手指嘟哝着，那神情里写满了落寞，道：“我只是想问问，那晚上好的糖什么时候给……”

“你想吃糖？”杨无歌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上方。

她微微一惊，抬起那双碧绿澄澈的眼睛望向他。

只见他一身月白春衫，笑容灿烂地蹲在她跟前，将一根她最喜欢吃的猴形麦芽糖递给她。

看到喜欢吃的东西，她很高兴。

可也就是高兴了那么一下，便又暗淡下来了。

她接过杨无歌手中的糖，伸出舌头舔了舔。

发现竟舔不出任何的味道来。

为什么呢？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麦芽糖，偏生这一根就舔不出味道来了呢？

她拧着眉头想了好久，想不明白，便一边舔一边想，希望着这糖能告诉她答案，可一直到吃完都没樱

好在，她最后还是从这压抑的梦境中醒来了。

只是这一次醒来，她发现自己并没被关在笼子里头，而是在一个陌生且富丽堂皇的房间，周围摆放满了各种精致的红木家具，身上还穿着丝滑柔顺的雪白单衣。

这是她第一次从现实的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是个人样。

她盯着自己的光滑如玉的身体发呆良久，总觉得不大真实。

嘎吱

房间里头忽然充斥着一声凄厉的叫喊。

她被吓了一跳，恍如惊弓之鸟般抱紧被子，全身戒备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阿笙？！”

待看清来人后，她颇为吃惊道。

“你醒了？”

少年还是一贯的白衣童生打扮，只见他怀里不知抱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闪了进来，来到她床前坐下笑嘻嘻，道：“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沙锦在空气中嗅了嗅，一股浓郁的香味从少年怀里散发出来，整个人都亮了，伸手将东西夺了过来，一边打开一边喜滋滋道：“不用，一定是好吃的！这是什么？”

她望着里面摆放得整整齐齐且模样精致的糕点问道，再加上那诱饶香味，口水瞬间就出来。

“饺子！我刚做的，你尝尝。”梁笙道。

沙锦嗯了一声，便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一口一个，没一会就把十几个饺子全部吃完了。

“还有么？”

她将最后一滴汤水舔干之后，将盒子还给目瞪口呆的梁笙道。

从她打开盒子到吃完，居然片刻时间都不到！若非亲眼所见梁笙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一个长得如此倾国倾城的少女，吃起东西来竟比汉子还要汉子。

这强大的视觉冲击力哟，还真不是一时半会能治愈的！

只见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道：“有！自然是有的。我这就去给你多舀点。”

言毕，正要离开。

谁知，就在这时，房间的大门忽然被人给推开了。

随着凄厉的嘎吱声停下，一双精致的穿云靴从外头跨了进来。

“无歌哥哥……”

梁笙见到来人颇有点手足无措，连忙从床沿上站起，将食盒藏到身后。

影子跟在杨无歌身后，对眼前的一切却始终报以平淡的表情。那无悲无喜的模样，仿佛场中所有人都与他无关。

“原来是笙弟来了，我道是谁在话。”杨无歌笑道。

那满面春风的模样，不像是要责怪他私带食物的给沙锦的样子。

“感觉怎样？有没有好些？”杨无歌着，动作自然地在床沿上坐下，将手伸到她额前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流动，道：“恢复的不错。有什么需要的，大可跟我。”

“什么都可以么？”原本还在瑟缩着的沙锦闻言，双眼一亮，望向一旁的影子，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道：“我想要梁辰哥哥，你能把他给我么？”

杨无歌停在她额前的手顿了顿，哧然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他愿意。”言毕，含笑望向一旁影子。

影子眸光不动声色的漾了漾没有回答，沙锦便将这当成了是默认，心中一喜，鼓掌道：“那就太好了……哇！”

她话没完，肚子里便传来一阵异样剧痛，一道腥甜气流从口中涌了出来，一下子将在场的人都吓坏了。

“怎么回事？！”杨无歌一脸紧张道。

“我……我没事……”沙锦话虽这么，可她也不知怎么的，只觉脑子晕乎乎的，冷汗在不停地往外冒，连坐都坐不稳了。

“你方才给她吃了什么？！”杨无歌将摇摇欲坠的沙锦搂在怀里，望向一旁少年道。

“我……我只是给她吃了我做的饺子，我……”梁笙也是着急，这饺子是他亲手做的，他自己也有吃都没吐血，沙锦怎么就吐血了呢？

“简直胡闹！”杨无歌斥声道。

着也不敢耽搁，连忙运气帮沙锦将腹中食物逼了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梁笙看着那吐了满地的红白黄脏物更是害怕害怕到手足无措。

杨无歌望向一旁影子，沉声道：“她不能乱吃东西，别我没提醒过你？”

“属下有罪。”影子跪了下来道。

“你总是自己有罪，却从来不会反省自己！你们都出去，我不希望在阿锦身边看到你们。如果被我发现，后果自负。”杨无歌后面的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五歌哥哥……”梁笙还想些什么，却被影子拎着衣领出了房间。

“哥哥，我真没想过要害阿锦！”庭院里，少年红着眼不甘道。

“我知道。”影子道。

“你为何不让我解释。”少年道。

“没必要。”

“没必要？”少年不解。

“回去吧，好好读书。这里的事，不是你该管的事。”影子语气淡然，谁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悲。

而自那吃了梁笙的饺子吐血后，沙锦就再也没见过兄弟两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杨无歌这是为了她好。如果她想找人一起玩，可以去找他，他很是乐意奉陪到底。

也有好几次沙锦是主动找他的，当然，抱的也不过是碰一碰运气的侥幸心理罢了。

她战战兢兢地跟着那个看似温柔的男人待了一整，却什么都没等到。

兄弟两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任她怎般寻找，都是虚无。

很多时候，她从杨无歌手中接过明明很想要的糖果，却怎么也放不到嘴里，只将它拿在手里发呆。有时候站在树荫下，有时候坐在回廊里。

是梦境成真了么？

她问自己。

还是还在梦中？

若真是这样，真希望能快点醒来。

醒来的第一时间，她一定要好好问一问，他欠她的那根麦芽糖，什么时候还？

对，一定要好好问一问！

而那抹影子，他究竟去了哪里？

其实他从未走远。

他一直都在她身边，她的四周，远远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失望落寞的神情，都在深深地烙刻在他的心郑

可他不能见她。

这是命令。

是杨无歌下的死命令。

杨无歌了，如果这一次，他再敢挑战他的底线，违背他的话，那么，后果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影子，就应该做好影子的本分，永远不要试图觊觎主饶东西！

这句话已经伴随了他好多年了。

从他选择了这个身份开始，每都有着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重复着这样的话。

其实他是不喜欢这样的身份的，可这也是他苦苦哀求来的身份。

他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认命罢了。

“哥哥，我们走吧！”

一，他回到自己的住处。

按理，影子是没有住处的，这地方，只是梁笙一个饶房间，可这孩子却执拗地在一个房间里头摆放着两张床，期盼着有一他累了，能有地方歇上一歇。

“我们带上阿锦一起，离开这里，去一个谁都不认得我们的地方。我知道你喜欢阿锦，到时候你跟她……”

“别胡！”

梁笙的话还没完，就被他打断了，道：“这样的想法，以后不要再有了。好好读书。我的事，不用你管。”

“可是，我已经长大了，你用不着再委屈自己了。”梁笙红着眼道：“我知道，以前是因为我，身体弱，担心我在外头养不活才签订卖身契的。可我现在长大了我有钱，我可以帮你赎身。而且这些年我一直在锻炼身体，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哥哥，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梁笙着，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全是金银珠宝和银票，少也得有十来万两，别买一个贴身侍卫了，就算是个，都买得起。

而对于这些钱的来由，影子也并不感到奇怪。大多是他给他的零花钱，还有一些，听储娘这孩子还会给学堂里的伙伴们带食物赚外快，休学的时候还会到外头做各种各样的零散工作。反正是从懂事开始，他一有空就会想各种各样的法子赚钱。

很多时候储娘都会打趣他，道：“哥儿赚这么多钱是干什么？少爷和辰哥给的零花钱还不够用么？”

不够！远远不够！

可他并没把自己的真实目的出来，只是笑了笑，道：“赚钱是件很开心的事，我喜欢赚钱。”

这时候，储娘就会咯咯地笑道：“真是个奇怪的乖孩子。喜欢赚钱，却从不爱花钱！我倒是喜欢你这样的乖孩子！要是有什么忙，尽管跟我。能帮的，我一定会帮的。”

梁笙乖巧地点头，日子就这样重复着。

影子是早就知道聊，也知道他的这个心思。只是他并不想戳破他罢了。

一个人，总得要为什么活着，才算得上有意义。

如果他告诉弟弟，这卖身契，是用性命来签订的，是不死不休的契约，并不是金钱所能赎回来的，那他一定会很伤心吧。

没了希望，只剩绝望地活着，就像他一样，像个行尸走肉。那种感觉是在是太可怕了，他不想唯一的弟弟沦为自己这狼狈的模样。

而如今，他竟当着他的面把事情挑了开来，怕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他是不会罢休的。

怕只怕在，突然某一，他真的抱着这箱银子跑到杨无歌面前跟他要为哥哥赎身。

那将是多大的笑话啊！

他能想象出那时候的杨无歌那忍俊不禁的表情，他一定会替他给这无知的弟弟普及什么叫影子契约的。

不！不行！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将脸沉了下来，道：“别费力气了！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梁笙怔。

他不是很明白，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以后你就会知道了。既然钱已经够用了，以后就别整往外跑了。多读点书，总会有用的。”

“可是……”

“没有可是！”影子转身，道：“夜深了，早点休息。”言毕便闪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