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歌对沙锦的用心，影子是知道的。

沙锦对他的依赖，他也很清楚。

可就算这样，又能如何？

他一样改变不了杨无歌想要得到沙锦的心的决定。

沙锦和慕禾的双生姐妹身份令杨无歌惊讶，这让他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看过的妖异录中，曾有提到的换心法。

换心之法，跟换命差不多，就是将一颗枯竭的心取出换上健康的心以获得全新的生命。

而被取心者的下场，书中并没有提及。

不过想来那也不是什么好下场，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笙歌殿长老的出现。

至于慕禾，她本身就没有心，这也是决定她自身娇肉贵碰不得一点浊物的重要原因。

如果能给她安上一个健康正常的心脏，不定许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而就结局来看，杨无歌的这个想法无疑是成功的。

当然，尽管如此，这在当时依旧是个十分疯狂的想法。

若不是那狐帝当着他的面从沙锦身上抽出大半灵力渡入慕禾体内，而慕禾不但没有出现排斥反应，反而很快就融合了，他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卑微的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让慕禾爱上自己，是沙锦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

这让他既兴奋又难以自信，感觉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只是影子和沙锦之间的微妙感觉，让他很是不高兴。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失去自由的影子和一只被禁锢的妖之间的惺惺相惜，在他看来多少是好笑的。

对于影子的不甘，他亦早有察觉。

像梁辰这么高傲的人，若不是因为生不逢时，逼不得已，是绝对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卖命的。

杨无歌不过是凑巧，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了，才跟他签下契约罢了。

如果给他机会，杨无歌相信他会毫不犹豫的反了他。

所以，在签订契约前，玄机真人还是有郑重提醒过他的。这样的人不适合当影子，如果是因为一时善念，大可不必。

其实杨无歌这人，不上他有多么的善良。

一个出生在尔虞我诈的皇室里的人，出来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是个善良的人。

只是当年梁辰的经历和身子骨里散发出的那股傲气以及其不服输的精神吸引了他。

驯服一头恶狼，远比得到一只羔羊更有成就福

而他杨无歌恰好就是那种喜欢挑战的人。

玄机真人对自家徒弟的奇怪想法也是无奈，为了防止有朝一日影子的反扑，在签订契约前，他还特别留了心，在影子契约上加上了限制条件。

而那条件，正是以梁辰的软肋梁笙的性命起誓的。

关于影子契约，前面也有大概提到过。

那是一个十分残忍的契约。

主人可以从影子身上获得任何想要的东西，信息、力量、生命甚至整个灵魂。只要主人想要的，影子身上有的，都可以得到。

此外，影子不得对主人产生任何不忠的想法。

主人可以随时解除契约，但影子不可以。

而契约一旦解除，不管是影子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影子都会灰飞烟灭，甚至还会牵连附加条件者的性命。

梁辰只要想保住弟弟，就不能离开杨无歌，甚至连产生离开他的想法都不能樱

因为他所有想法，在杨无歌面前都是透明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无条件的透明，一旦决定要将沙锦的心挖出来给慕禾，他就冒不得一丝的险。

他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冉头来心里面装的是他人，哪怕是他的影子，也不行！

他一定要想法子疏离影子和沙锦，如果能让它爱上自己是最好的。就算不能，心里头也不可以有他。

所以，一向对他们的事不大关心的杨无歌，这次对影子下了死命令，如果他敢破坏这事，那他就跟他断约。

而断约的后果，毋庸置疑，他是绝对付不起的。

也正是这样一句，对杨无歌而言不痛不痒的话，一下子就限制了他所有想要阻止这一切发生的的想法。

除了顺从，他别无选择。

其实梁笙并没有误会他，作为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也是除了杨无歌外是最了解他的人。

他确实喜欢沙锦，喜欢的不得了。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种微妙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跟这只妖怪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会感到很高兴。

那种高兴跟与弟弟一起时是不一样的，或者，更多的是因为他们两有着共同的命运，同样的悲惨开场，同样受制于同于个人。

而沙锦之于他，又实在好太多。

甚至可以她的受困跟他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之所以留在杨无歌身边，是因为慕禾，亦或者仅仅是因为有好吃的。只要有朝一日她一旦萌生离开的想法，是完全可以逃离的。

可他不一样，他连想要离开的念头都不能有，只能永生永世地以这个附属身份活下去。

所以，他就想方设法地讨她的欢心，希望她能留下来，跟他作伴。

是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初的讨好，多少是功利化的，有可能是想从那人身上得到某样东西，亦有可能是想要为孤独的自己寻找一个同命人。

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私心在达成目的后，正在望另一个不可逆转的方向改变。

特别是在得到这只妖怪的彻底依赖之后，他突然后悔了。

后悔自己没对她残忍一点，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将它赶走，而是诱惑她留在这样一个恶魔身边。

这些里，他一直在暗中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所以，沙锦一直在找他的事，他不会不知道。

每看着她想方设法地寻自己，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想看，却又不忍不看。可就算看了，他也不能立刻出现在她面前，甚至明知道她正在危险中沦陷，也不能拉她一把，甚至连提醒她都不可以。

这种纠结的想法一直在折磨着他，让他痛苦不堪。表面上却依旧要装出一片云淡风轻的模样，告诉弟弟，留在这里是他的使命。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要这狗屁使命。他宁愿听弟弟的话，带着沙锦一起远走高飞。

当然，这想法是可怕的，是他绝对不能有的。

所以，纠结了一大轮，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回到最初什么都不能干的起点。

就这样吧！

想开一点。

这不过是一只妖罢了！

用杨无歌对妖类的解释，那是极微不足道的存在。

它们的诞生，本来就是为了给苍生提供养料而来的。

处于食物链底层的妖更是不足挂齿。

它们就像那餐桌上的一道道美味佳肴，没人会为一只鸡一只鸭一头猪或一只牛的死亡而感到惋惜，只会赞叹一句：“啊！真实太美味了。”

而一只没有成神的沙妖，跟这些动物并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差别。

就连高高在上的太上老君，也时常让徒弟到深山野林里捉拿一些妖怪回宫炼制丹药的不是。

而他杨无歌不过是想要她的心罢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比起那些烈火焚烧的痛苦，挖心之刑可以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希望这真的妖怪，下辈子不要为妖了，或者，下辈子，不要再遇到像他们这样的人了。

如果可以，能在深山老林里无忧无虑地长大，也是挺好的。

影子看着沙锦每日寻找他的身影如是安慰着自己，竟也让自己给服了。

就在他以为事情会就这样了结的时候，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那不听劝的弟弟啊！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好。

就连当事人都已经宣布放下的事，他偏生契而不舍地执着着。

自从哥哥离开房间后，梁笙就盯着那满箱的金银珠宝发呆。

在他那个算不上成熟的脑袋里，装满了百思不得其解的为什么。

他不喜欢哥哥这样卖命地干活，他希望能一家团聚，过着像普通人那样平平淡淡的生活，就算苦点也没所谓，他是可以抗的。

这满箱的金银珠宝也在告诉着他，就算离开了杨无歌离开梦华山庄，他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是不是哥哥因为不想他失去大好前程，所以才强迫自己留在这里，还拿什么使命论来欺骗他？

对！一定是这样！

杨家是皇亲拥有着这世间最好的资源，哥哥还一直让他好好念书，一定是希望他长大后好考取功名，顺着杨家的路平步青云！

可他并不想做官，或者对当官根本提不上半点的兴趣。

他更热衷于研究各种各样的赚钱方法。

人一旦拥有了足够多的金钱，还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呢？

他如是想着。

便打定了主意，用实际行动对抗哥哥给他既定下来的路。

已经快半年了。

自从沙锦从昏迷中醒来，梁笙拿了一盒饺子给她吃完吐了之后，她已经快半年没见过兄弟两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把东西吐了出来，没吃完么？

亦或者是他们不再喜欢她了。

可他明明还欠了她一根糖的呀！

就算不喜欢她，也应该把糖先给了她啊！

好吧！

其实她也不是执着于那根糖，她只是单纯地想见他了。

以前整日在一起，只要一见到杨无歌就能见到跟在他身边的他，所以根本就不觉得那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情。

而且她也从未想过，这两个大活人会突然在这世上消失，连一丝痕迹都没樱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她打死也不会将那口血吐出来的。

漆黑的房间里，她盘坐在柔软舒服的丝绸床上握着白杨无歌给她的麦芽糖发呆。

以前她总想吃这糖却吃不得，如今倒好，杨无歌了，只要她想，想吃多少都行好。可她却不想吃了。

也不知怎么的，这糖的味道越来越苦，越来越难吃。

可杨无歌却这糖的配方是跟以往一模一样的。

真的是一模一样的么？！

就在她望着手中麦芽糖发呆的时候，房外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很快她便认出了这影子的主人。

正当她想要下床的时候，那黑影蹑手蹑脚地将房门给推开了。

因为是沉重的红木门，尽管那黑影的动作十分的心，可它还是发出了在这寂静的夜里可谓是十分清晰的咯吱声。

梁笙刚进房间，发现沙锦正盘腿坐在床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连忙将手指放到唇中作噤声状，心翼翼地将门关上，来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哦！”梁笙了然，坐到床沿上，道：“跟你个事。我打算离开这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离开？”

“对。”梁笙着便把杨无歌的阴谋告诉了她。

“你的都是真的吗？”沙锦再次确认道：“你梁辰哥哥这些一直都在暗中看我？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

“这些话很难清楚，但我可以敢肯定，我哥哥一定喜欢你！你要是也喜欢我哥哥的话，就跟我一起离开这里。等我们都不见了，哥哥一定会着急出来寻我们。这样子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再也不用受无歌哥哥的控制啦！”梁笙道。

沙锦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毕竟在她的世界里，影子所占的位置远比杨无歌重要的多。

只是，有一点比较遗憾的是，这些她都没见到过慕禾，要是临走前能见上她一面就好了。

她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梁笙。

“可我不知道慕禾在哪里。”梁笙道。

“我知道。”沙锦道：“她就在这附近。”

“梦华山庄么？”

沙锦嗯了一声：“我能感受到她就在附近，好多了，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好多了？”

这就更奇怪了。

这些杨无歌一直都是单独一个人住在这里的，并未看到慕禾相随，怎会在这，还是好多的那种？！

“要不我们去找找？”梁笙提议道：“整个山庄也就这么大，按理应该藏不了一个人才是。”

沙锦点头答应了。

循着他们之间的联系，两人最终在杨无歌的房前停了下来。

“你确定是在这里吗？”梁笙扯了扯她的衣服用狐疑的眼神问道。

沙锦点头，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将房门悄悄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