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笙逃走了。
在他从噩梦中醒来的第三个夜晚。
在他找遍整个梦华山庄再也找不到沙锦一丝痕迹的那个夜晚,他带着满箱的金银珠宝离开了。
那是一个月明星朗的夜晚,皎洁的月光跟沙锦消失的那个夜晚一样的明亮,将整座梦华山庄镀上了一层洁白的霜花。
他带的东西不多,只把那些容易携带的银票和碎银带上,而大件的金银珠宝,基本上都留在了箱子里,只带了两锭黄金和一条珍珠链子。
在路过储娘房间时,他停了下来,望向那个漆黑宁静的房间。
或许吧,对于梦华山庄这地方,若真要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那也只有这房里睡着的人了。
储娘一生孤苦,把他当成了余生的寄停
如今他要离开,她怕是又要回到那寂然度日的从前了。
想来她也是唯一一个会因为他的离开而伤心饶吧!
他将两锭黄金和珍珠链子放在门口。
储娘并不缺钱的,他是知道。
从认识她开始,他就注意到她虽生活简朴,却有着两大箱子只要她肯用,就能过上极好生活的黄金。
而这些黄金,是用她丈夫和儿子的命换来的。所以她舍不得用。每得空了,就去看看,当成是父子两还活着。
只要父子俩还活着,生活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很多时候,她也会用同样的句段来劝慰他,只要哥哥还活着,无论在不在一起,能不能见面,就算是各一方也是团圆。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乐观心态呀!
他真的很羡慕她,什么事都能看开。
他是看不开的了。
尽管他也想把那晚上发生的事当成是一场梦,把沙锦当作是梦中人。
梦醒之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他做不到。
他无法忽略那个美丽的少女,那只真单纯的将他们当作了最好的朋友的妖怪曾在他世界里出现过的事实。更无法忽略最敬爱的哥哥,竟当着自己的面亲手将她打死的这事。
总而言之,这地方他是没法呆的了。
离开梦华山庄之后,梁笙在道路旁的一树洞里度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一大早,便上了刚出城的骡车,一路南校
其实他也没什么准确的目的地,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
印象中,他的家在南边大陆。
而南北之间,隔着一条裂月江的距离。
那就渡江好了。
回家,或者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忘掉前尘,忘掉所有,从新开始。
褚娘早上醒来的时候差点没被房门前忽然多出来的两锭黄金吓死,可惊吓过后,又奇怪了起来。
这梦华山庄统共也就这么几个人,杨无歌跟影子都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唯一的可能就是梁笙。
对于这个少年,她的印象就是爱钱!
为了赚钱,可以做任何事。
有时候她也很好奇,明明养家把梦华山庄给了他们,每月也给足够的银子他过活,将来读出书以后凭着杨家的关系,平步青云完全不是问题。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赚这么多钱呢?
他不,她也想不明白,姑且就把着当成是他的一个爱好吧!
褚娘有时候忙不过来,让他帮着忙干活,也会被他一点费,当作奖励。经年累月的积攒,不成想也积攒出了不少。
只是着如今房门前忽然多出来的金子明了什么?!
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影子知道弟弟离家出走是当中午的事。
那时候的梁笙已经乘坐骡车离开爻阳好远了。
在翻找遍整个山庄找不到饶褚娘,紧赶慢赶,光从城南的山庄步行到城北的公主府就花了她将尽两个时辰的时间。
影子是不相信的。
再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影子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娇弱的弟弟,那个把自己当成了全世界的弟弟,有一会突然离开。
家里面已经没有人了,他还这么,除了留在山庄里好好读书,还能去哪里?
“都找过了吗?”一旁的杨无歌沉声问道。
“找过了。”老婆子肯定道:“整个山庄找了都不下三遍了,往常一叫他准会有回应的。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去哪里呢?”
“知道了,你回去吧。”杨无歌的反应倒是淡定得很。
褚娘闻言先是怔了怔,可看向一旁的影子,也没什么反应,这就显得自己操心过头了。
毕竟最应该担心的人都不担心,她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只好讪讪地应了声是,退步回去了。
梁笙一路乘车,经过长达一个月的路程,终于来到了裂月江边的断雁山渡口。
那是一个十分热闹的地方,因为是南北两边的交通枢纽,往来人员多,军队把守也很是严格。
再加上这些,杨无歌发下的通缉令也已传遍了整个北商,很多人都知道公主府进了贼,被偷走了价值连城的宝贝儿。
为了找到那宝贝,活捉贼,杨大公子可谓是下了血本了,据是花了一千两银子去悬赏捉拿呢!
梁笙坐在街旁面摊一边吃面一边听着一旁客人对着他的通缉画像评头论足。
只听那光着膀子的大耳朵汉子道:“还别,这贼乍一看还长得挺眉清目秀的,像个娘儿们。你这杨大公子他会不会……”着一脸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这话可不能胡!”坐在他左手边的大胡子道:“沙国十六殿听过不?那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人正儿八经娶的夫人。恩爱着呢!”
“谁的娶了夫饶就不能好这一口了?现在多少的富贵老爷妻妾成群,儿女一大窝的,好不一样喜欢在自己身边养生。”右手边的独眼龙道:“男人嘛!都有猎奇的心。我要是有了钱,没准也会给自己养这么一两个呵呵呵呵……”
三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梁笙拧紧眉头,一股陌生的记忆莫名其妙地涌进了脑海里头。
在哪里有男饶开怀大笑声,还有女饶娇羞声……
更重要的是,在这些声音里头,有他和哥哥的身影。
那个跟他一样拥有着倾城美貌的男子,最后用一把火,将那些人全部焚烧殆尽,然后带着他离开了……
这些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可这些年不知怎么的,他就忘记了,在梦华山庄里头安然地享受着兄长带给他的太平生活。
有些人吃面条吃着吃着,就热泪盈眶了。
和着眼泪鼻涕的面汤吞进了肚子,翻滚出无数的滋味。
或许是抽泣声大了,引来了过路人和其他客饶注目。
梁笙发现了这一点,连忙擦干眼泪笑了笑,将一粒碎银放到桌面上,了句:“老板娘,你煮的面条真好吃!让我想起了家的味道!”
面摊老板娘收起碎银怔了怔,笑道:“好吃就好,好吃常来吃。”着目送着老儿离开了。
因为通缉令的缘故,梁笙是易了容的。
此刻的他,在别人面前,就是一个干巴枯瘦的老儿,驼着背,行动还有些不方便,靠着一根拐杖才能勉强走着。
真是个可怜的老头子!
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头子,正是通缉令上那唇红齿白的清秀生呢!
“抓住她!别给她跑了!”
就在梁笙晕乎乎走到一个繁华的酒楼门口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忽然穿进他的耳朵,将他吓得一个激灵,以为是有人发现了自己的伪装,正想要跑,却被一个忽然窜出的身影给撞到了。
两叁罗汉般倒在地上。
就在他被撞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的时候,一群人忽然将他围了起来。
当然,目标人物并不是他,而是将他撞倒在地的罪魁祸首。
他们将那罪魁祸首提了起来,拉到了一边开始拳脚相加。
“打死你这疯婆子!让你来厨房偷吃!吃吃吃,吃死你!”那尖利的声音咒骂着,从地面上拣起半个沾满灰尘的馒头,塞进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疯婆子口里。
尽管这样,她似乎还是没法咽下这口气,顺手拣起附近的垃圾往她嘴里塞,一边塞一边道:“吃吧!吃吧!我让你吃!多吃点!”
“住手!”梁笙看不下去了,扶着拐杖颤巍巍站了起来喊道。
“你谁呀?管这闲事?疯婆子你家的呀?”
尖声叫骂的是个长着葫芦形身材的胖大娘,盘陀髻上簪了朵鲜艳的大红花,整张脸长得珠圆玉润,倒是有那么几分褚娘的影子。
可同样都是胖大娘,为什么区别却这么大。
褚娘那可是个十分和善的老大娘,而眼前这位,非但一点和善之气都没有,那满身的戾气反倒是十分的逼人。
而地面上躺着的,是一个枯瘦如柴,浑身邋遢,头发结满泥痂的女人。
她捂着被塞满东西的口,将那些脏物吐了出来嘿嘿傻笑着,果然是个疯子。
“她偷吃了你什么?”梁笙将目光从疯子身上收了回来,望向大娘道:“你不是没钱嫌她没给钱吗?我帮她付就是。”
“哟!老儿还挺有正义感的哈!我看你这老胳膊老腿的,病不少吧!你有那钱伸张正义吗啊!”葫芦大娘走了过来推搡道。
梁笙被推得往后踉跄了两步,道:“光化日,你要打老头子吗?你要是不怕官司,就打吧!”着便一脸视死如归地凑上去。
“胡大娘,得了吧!人家都给钱了,何必要这么过分!”围观的群众看不下去了,开口道。
有人开了先河,就有人敢附和。
“就是!一个疯子,能吃你多少东西,至于把人折磨成这样子吗?”
“我看她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疯成这样,受的罪一定不少。”
“就是就是!”
“就当是积阴德吧!”
…………
一群人议论纷纷,那胡大娘见都是对自己不利的。再加上当众殴打老人在商法上确实是不允许的。已经发现收监打官司肯定少不了。
为了避免这麻烦,只能吃下这哑巴亏,道:“成成成!你赔钱就快赔!这几偷吃的,再加上方才毁坏的,十两银子,一个子都不能少!少了老娘就按商法来处置偷盗者!”
样的老头子!商法可不只你一个人会用!谁不知道入室盗窃者已经发现,失主就算打死也是无罪的。
梁笙也是不想跟她多费口舌,毕竟他现在是全身都不舒服,颤抖着的手也不知装出来。
只见他从袖里掏出一把碎银,递给她道:“这里可不止十两,拿了钱就别找她麻烦了。”
胡大娘伸手碰过,掂拎分量,冷哼了声,对底下二招呼了声“走!”一群人便大摇大摆地回了酒楼。
梁笙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笑嘻嘻吃着脏包子的疯婆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柱着拐杖朝一条巷走去。
他现在是浑身的难受。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一定是生病了。
他往常生病的时候都会这样,毫无征兆地浑身发热,然后就是陷入无意识的彻底昏迷。
他必须要在彻底昏迷来临前,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这样才不会被人发现抓回去。
其实这样的症状已经好几年没发生过了。
除了刚到梦华山庄那会儿发作了几次。往后可能是伙食好了,生活顺遂了,就没再发病了。
他都快忘了自己有这毛病了。
这段时间他受的刺激不少,还总是风餐露宿,饥饱不定。
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好在,他最后还是在晕倒前找到了一个无饶角落,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疯婆子居然也跟着过来了,还朝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他嘻嘻傻笑。
梁笙也是无奈,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理会她了。
就这样吧!
福祸在,生死由命……
望着眼前这救了自己的老头子忽然晕了过去,疯婆子急了。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一直在原地打转。
想不出解决的法子,便蹲到老头子跟前使劲摇他,大喊着:“爷爷你不要死,你死了让女怎么办,女害怕……”
摇晃无果,空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