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潜脸上的惊讶之色愈来愈浓,这足以说明沁雪刚才那番话全部都命中了他的要害。白湖要淡定许多,眼中的惊讶早已褪去,默默地端起茶,要喝又没喝,更像是有点无奈。
“请殿下告诉我,我刚才所说是否正确?”沁雪紧盯着白湖那双眼睛问道。
“这事儿跟薛幕令没有什么关系吧?”白潜抢先说话道,“薛幕令为什么对殿下遇刺这件事这么感兴趣呢?薛幕令又是从哪里得知孟召来了鹿城的?你见过他?”
“白侍卫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在白费气力吗?你想否认孟召在鹿城,想否认自己知道孟召在鹿城,否认得了吗?虽然知道孟召来鹿城的人很少,但我很肯定你们主仆俩是知道的。”
“那你想怎么样?”白潜抛出了一句冷冰冰的话。
“我想知道你们的计划。”
“薛幕令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白潜第一次板着脸对沁雪说话,“管太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孟召这件事该怎么处置殿下心里有数,六安王心里也有数,实在不需要向你一一说明。我劝你还是回陈梁府去,做好你的幕令!”
“白侍卫觉得这件事与我无关,但我不这么认为。殿下身在明照国的王都里,他的生死不仅仅关系到他自己,还关系到明照国的安危。倘若他在鹿城遇刺身亡,白象国一定会问责于陛下,说不定两国还会因此交恶开战。所以,这并非只是殿下与孟召之间的私人恩怨,也不该遮遮掩掩地去解决,而是应该禀告陛下,早日将孟召缉拿归案!”
“够了!”白潜一掌拍在桌上,双眸里含着沉沉的怒意道,“这些都是你杞人忧天的想法,薛幕令!你的心意是好的,但管太多就不好了。我可以当你今天没来过,只要你发誓不再过问这件事,否则……”
“否则你要怎么样,白侍卫?”
“我会让你永远出不了这驿馆!”
白湖忽然抬起手来放在了白潜的胳膊上,白潜十分生气,两个鼻孔呼啦啦地出着气儿。认识白潜这么久,沁雪真是第一次看他发火。但他越是发火,就越说明这当中有问题。白湖与孟召之间的恩怨绝不仅仅是白湖灭了孟氏一族那么简单,应该还有其他的。而这个其他是秘密,不能被别人知晓。
白湖轻拍了拍白潜的胳膊,似乎是在劝他不要如此激动生气,事情由自己来解决。果然,白潜气冲冲地走了,留下了沁雪和白湖两个人。白湖提起笔,写下了一行字: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请薛幕令高抬贵手。
沁雪看后有点意外,没想到白湖会自降身份地来对她这样说。如此一来,她就更好奇了,到底白湖与孟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恩怨。
白湖又写道:人都有秘密,你亦如此,何不留给别人足够的时间来解决别人的事情呢?咄咄相逼,没有任何好处。
听起来很有道理,沁雪有点被说服了。但出于好奇心,她问了一句:“殿下有十分的把握能引出孟召且能保自己安全吗?”
能,白湖潇洒利落地在纸上落下了这个字。
“殿下如果坚持要自己解决的话,那我也不好再劝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殿下再次遇刺而又没抓住孟召的话,我就会将此时禀报给公主。请殿下好自为之。”说完她起身走了。
走出暖阁时,白潜就站在外面,正抄着手神色凝重地思考着什么。沁雪从他身边走过去时,他忽然说了一句:“你真的是个很难缠的女人。”
沁雪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是吗?谁这么告诉你的?”
“我只能跟你说,你的一意孤行会害了很多人。”
“我与殿下已达成了协议,我暂时不会把孟召的事情说出去。”
“我说的不是这个,”白潜慢慢走近,眼中幽光微闪,“你来到鹿城就是个错误。你还把你自己最好的姐妹也拉来为你复仇,这就更是错上加错了。你被仇恨所蒙蔽,眼里只看得到自己和自己的仇恨,看不到其他人。你根本不该来鹿城,你从这里消失是最好的!”
白潜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沁雪没太听明白。她问:“我消失了又能怎么样?鹿城会有什么不同吗?说到底你们就是不想我对付六安王罢了。”
“对付六安王是你又一个错误。从你踏进鹿城开始就已经犯下了第一个错误了,只是你自己还没意识到罢了!”白潜指着沁雪,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很用力。他好像有一些话不好说出口来,所以才把这些能说出口的话说得很用力,仿佛想用这些话让沁雪清醒。但沁雪不明白自己到底要清醒什么?
仇恨当然会蒙蔽双眼,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为了仇恨就要不择手段丧心病狂的人。虽然仇敌是六安王,但遇到该顾全大局的时候她还是顾全了。就像上次马盟兄弟俩那件事,她本可以不把马老夫人说的事情告诉白湖的,可最后她还是说了。面对白潜这样的指责,她感到有点茫然,也有一点愤怒,所以转身拂袖走了。
回到陈梁府时,门子递给了沁雪一张帖子,说是半个时辰前有人送来的。沁雪打开那帖子一看,原来是一封邀约会面的帖子,对方落款为山陵巴人。她觉得有点奇怪,这山陵巴人又是谁呢?自己从来不认识什么山陵巴人啊。难道是吴园儿以前认识的?虽然没想起来是谁,但她还是决定要去。因为帖子上说了,会跟她说有关六安王的事情。任何可以知道六安王情报的机会她都不会错过。
夜娘不太放心,所以第二天陪着沁雪去了。到了清泉酒馆,沁雪报上了姓名,伙计立刻就领她去了事先定下的隔间里。没过多久,一个男人就钻了进来。
这个男人面色黝黑,身材中等,长着一双时刻在警惕的眼睛。下巴上的胡子被剃得干干净净,头上戴着一顶布帽子,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行商的模样。他坐下后,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笑意:“你能来真让我高兴,我还在想你到底会不会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