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喘了一口粗气道：“你是指我为我家族所做的一切，还是指朝华呢？要说是为了我家族，我一点都不后悔。鹿氏手里的江山也是从大忽氏手里抢回来的，谁都可以来抢，只要你有本事。如果是说朝华的话，没错，哀家心里真是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哀家不知不觉中养出了一匹凶狠的狼，到最后差点把哀家自己给害了。”

“您留着她，其实想利用她。您知道她会是个麻烦，却舍不得杀她，不正是因为可以借她的手做很多事情吗？我相信在这王宫里发生过的某些稀奇古怪的事，一定是出自您的吩咐吧？永太姬也是您授意杀的，对吗？”

“永太姬到最后几年时有些疯癫了，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哀家不能留她。哀家仅仅是向朝华暗示了一下，朝华就办了一场漂亮的事。你知道朝华为什么要取梨梦的血吗？”

“不出所料，那是给永太姬设的一个局吧？近日我养伤时看过一本书，叫《五野怪事》，当中有一段写坊间流传着一种巫术。若你快死了，就尽快找到与你同月同日生辰的那个人，连饮她血一个月，然后你服下名为移性转心蛊的毒药。经由别人作法，你就能在那个人身上重生了。孔朝华就是这样骗永太姬喝下毒药的，对吗？她骗永太姬说会为其作法，但事实上她后来并没有这么做。那确实是一场精彩的局。”

太后点点头：“哀家也因此越发地感到了朝华的可怕。哀家想过除掉她，但她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想除掉她哪儿有那么容易？当她提出要和白湖殿下联姻时，哀家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了，所以哀家才要全力阻止她。”

“她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是啊。”

沉默了片刻，太后问：“你不想要点什么吗，薛十一？你做这么多从来没有想要点什么吗？”

沁雪淡然一笑道：“我想要的很简单，而且已经得到了。”

“那是什么？”

“幸福。”

太后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合上眼，转了个身道：“哀家从来没有过那种东西，你能得到，真好。你走吧，哀家想睡了。”

“告退。”

离开王宫后，沁雪去了玲珑曲。玲珑曲尚未开门做买卖。掌柜的打开门后一看是她，忙把她请了进去。刚走上小桥，她就看见了马盟。马盟一愣，几步上前道：“我总算见着你了！”

“马司监怎么也在这儿？”

“宫里的事情完结了，我到这儿来喝点酒解解闷。这一两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了。”

“是啊，”沁雪点点头，“发生了太多事情了……”

“你一直被白湖关着吗？”

“没有，我只是在养伤。”

“你受伤了？”马盟忙问。

“早好了。请吧，马司监，今天我请你喝一回酒，尽管喝，不醉不归。”

“为什么？”马盟眼含警惕地问。

沁雪笑了：“你怕我把你灌醉了会怎么样吗？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一直欠着你一顿酒，很不好意思。”

“你是要离开鹿城了？”

“马司监不愧是刑司的人，一猜就猜中了。”

马盟脸色微微变了：“你要走了？”

“嗯。”沁雪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不是……不是还要报仇吗？”马盟一紧张就结巴了起来。

“那些仇恨……”沁雪抿嘴笑了笑，“已经随风飘散了。”

“你不报仇了？为什么？”

“也许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们不算朋友吗？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因为还不是时候。”

马盟看着沁雪，眼神略显受伤。他转头走下了小桥，走进了花厅。沁雪跟着下了桥，问道：“喝酒吗？”他转身道：“是因为白湖吗？你要跟白湖走？你要跟他去白象国？”沁雪想了想，点头道：“对。”

“那么远……”马盟很失落地低下了头。

“马司监……”

“你不能留在鹿城吗？”马盟抬起头来打断了沁雪的话，语气和眼神一样急切，“你可以再考虑考虑，留在鹿城也很好啊。你……你不是喜欢吃我娘做的菜吗？你去了白象国会很不习惯的。对了，还有玲珑曲，你最喜欢喝玲珑曲的酒，想想，好好想想，鹿城也是很好的。”

沁雪懂他的意思，也非常感激，所以狠心的话就一定要对他一次说完，不然就是在继续伤害他。沁雪满含着歉意道：“鹿城是很好，寇娘也很好，你……也很好。但我已经找到了我的那颗星星，我想跟着他的光芒前行，你明白吗？”

马盟摇摇头，疑惑又难过：“我不明白……”

“你迟早会明白的。谢谢你，马司监。在鹿城的这段时间里，您一直很照顾我……”

“别这么说，”马盟转过身起，情绪难以平复道，“你也帮过我，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那么今天这顿酒……”

“我不想喝了，我还有事。”说完他快步地穿过了小桥。但在桥那边，他又停了下来，转头望着沁雪道：“你不该来鹿城，你为什么要来鹿城呢？我就不应该知道这世上还有薛十一这么一个人……你不该……”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把话说完，带着伤心失落的表情转身离开了。

对不住了，马司监。

沁雪一个人喝了一会儿酒后就回家了。她刚到，北斗就来了。她问：“一切都顺利吗？”北斗道：“很顺利。”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么说来咱们可以很快离开鹿城里？”北斗点点头：“不是出三天。”她问：“那咱们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安排呢？”

“车君月需要送回去，夜娘就交给幽泉先生，咱们就剩下这些事情了。”

“陈梁府暂时交给管家看着，景宁收到飞鸽传书后就会尽快赶回来的。”

“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

两人对视一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最明媚灿烂的自己。北斗握住了沁雪的手，带着说不出来的郑重道：“终于……终于我可以带着你离开了。这是我很多年前的心愿，我一直都想找两匹马，带一个包袱，就这么带着你离开。终于，我能实现这个心愿了。十一，你愿意一辈子跟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