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南桓的使臣刘宇见到李承平,比亲爹见了闺女还激动,一来就扑通一声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李承平在北列受苦了,皇上和太子都非常的思念她。
见到千里迢迢从故国而来的人,李承平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为什么这些男人联起来害人,却最后又要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说思念又没说什么时候让她回去一趟,光动动嘴皮子谁都会。
李承平正在和南桓来使臣喝茶寒暄,听闻英王从两湖回来,使臣都忙向英王妃告辞,李承平却示意他们继续。又过了一个时辰,等她回到王府时,景韬又进宫去向皇上述职了。
这一天景韬硬是不见李承平,直到晚上让流光拿了一些东西去德音居,说是从两湖给她带回来的礼物。
那能怎么办呢?想念的那个就是输给了不想念的人。虽然心里一千个一万个埋怨,哪怕要赌气不见面,可仍然忍不住表露自己在意的心情。
此次接待南桓使臣的宫宴办的格外隆重,武品以上官员皆立当堂,殿外张灯结彩,殿内一派奢华,来来往往的宫人上端着数不尽的美食与美酒。
趁着南桓的使臣团还没有进殿,一帮伶牙俐齿的臣拐着弯儿的在宴会上讥讽南桓,等到皇帝和英王入席之后,又一个个收敛了。
就算将宁公主在上京有一些打点,但在政治场上没有根基,英王也从来没有在与南桓通商的事情上明确表露过自己的立场。
官都想借着自己素日在朝堂上的寸不烂之舌替北列彰显国威,在通商上多占一些便宜。景韬倒想看看南桓的使臣要怎么在这宫宴上抵住刁难。
随着太监的高声通报,南桓的使臣团步入宫殿。
一名身着绛紫南桓官服的人走在个红衣皂靴的男人前面,那人长身玉立,风姿卓越,有玉山将崩之姿,撑得起一国的尊贵。
在场的王公贵族高品大员着实没有料到,为首的居然是一名女官。
周遭无数打量或者鄙夷的目光投到她身上,她似乎没有一丝压力或者是无措。
景韬吃惊极了。
李承平不好好的呆在家里,怎么还跟着南桓的使臣团到宫宴来了呢?
景韬刚想站起来,却发现李承平身上穿着的是南桓的官服。
人家不是来凑热闹的,人家是来办正事的。
宴会的两边都坐了很多人,景韬目光一直不离承平左右,而承平却没有心思分给景韬一瞥。
她今天又是不一样的,目光平静,仪容端正,每一根头发丝都像一位真正的外国使臣。
她端端正正的向龙椅上的皇上下跪行礼。
“南桓驻北列外使,都护府品女官李承平,拜见北列皇帝陛下。”
接着南桓的其他使臣也接着报上自己的官职向皇上行礼。
景熙虽然知道李承平今天会随南桓使臣出席宫宴,但没想到她还是使臣团的老大。他嘴角不自觉勾了一抹笑,望向坐在他右侧的景韬。
而景韬似乎也没有料到他的王妃还隐藏着一层朝廷命官的身份,只好无奈地对皇上笑了笑。
皇上让李承平免礼起身后,李承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景韬,笑容里有透露着些许骄傲。
李承平是整场宫宴上唯一的女人。但又不是以英王妃的身份参加,自然是随着使臣团坐到了皇上的左侧,位置正好与景韬相对。
景韬和李承平就好像不认识似的,只有眼神交流和客客气气的寒暄。
宴会上的其他人原来准备的满腹的稿子一下都打了哑炮。谁敢在宴会上拐弯抹角的嘲讽英王妃?
而景韬就不那么客气了,和李承平互怼挑刺一直都是他的一大乐。
“将宁公主真是能者多劳,这还是头一回有女子能坐到宫宴的贵宾位上,前无古人,本王敬你一杯。”
这话要是别人说,就是一番客套,可是由夫君来说,潜台词就是:“李承平你是要上天了吧,能干到和我平起平坐。”
李承平端着酒杯回敬道:“英王谬赞,将宁不敢当。将宁做了前人,就是希望后有来者。”
南桓使臣刘宇笑道:“不像北列人才辈出,女子为官在南桓并不是稀奇事。”
景韬轻笑,很不客气道:“南桓的公主当男子使了,那南桓的男子又当什么使呢?”
北列的官本看景韬的面子不敢刁难南桓使臣,没想到景韬先开始找茬了。
外使须得进退有度,面对刁难和挑衅要风度翩翩的回击,有关自己国家的主权问题要坚定的维护。
坐在最后面一位使臣说道:“牛马。南桓的男人都是做牛马的,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景韬哈哈一笑:“这位兄台有的紧。不知如何称呼?”
“臣陈明维,都护府四品主事。”
李承平对南桓的使臣团也没有过多的了解,只知道陈明维太年轻,不管是官阶和资质都不够,却是李承怿亲自挑出来的。面对景韬的刁难,他的回答幽默又得体,着实让人心生好感。
李承平上一秒钟还是一个与景韬井水不犯河水的南桓使臣,下一秒钟就换脸:“王爷生将宁的气,要记着陈大人的名字,日后好算账是不是?”
语气里既有调侃,又有妻子的嗔怪,先在景韬面前装一番“我可是大有来头”,景韬一找茬,她见好就收。
接着又是其他官斗嘴的回合。一场宴会下来饭,没吃上两口都得先被对方的唾沫星子给噎死。
皇上对现在的局面还算满意,客套了一番后就先离开了。
李承平开了个场,后面就懒得说话了。景韬嘴角一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还是头一次在官场上看见女子,而这个女子是他的王妃。
李承平到底能给他多少惊喜,真是有极了。
承平并没有出席南桓与北列的后面几天的会谈,似乎她只是一个官阶较高的花瓶,拿出来摆一圈又放回去了。
她提议与北列通商更要打破经济,军事,化上的隔阂,在上京和淮安都开办两国商品的展会,日后还要让国子监的学生交换学习,更要输出书籍和举办化艺术演出。
这些方针政策,她父皇都一一采纳了。只是她在使臣团里面并无实权,具体怎么实行她又没有决定的权利。
毕竟只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毕竟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公主。
陈维明好几次都提议让李承平参加会谈,但都被刘宇不轻不重的挡了回去。
“事情颇为繁琐,还是不要叨扰公主殿下了。公主还要管理偌大一个王府。若是整日出来与我们一起抛头露面,实在是有失公主的身份。”
陈维明道:“公主领的虽是个虚职,但官阶仍是比我等更大,所有事情还是一概知会一声为好,来不来那是公主的事情”
刘宇依然我行我素,官大一级压死人,陈维明拿他也无可奈何。
他们还没在上京城上下打点,拜访南桓的使馆的可谓是络绎不绝。刘宇也没想到北列与南桓通商的诚意如此之足,连鸿胪寺卿何海君都亲自上门,有些飘飘然了。
客套完之后,何海君突然问起李承平来。
刘宇尴尬的笑了笑道:“英王妃家事繁忙,对都护府之事过问不多。下官也不能对上级指画脚不是。”
何海君官场沉浮四十余年,还能看不穿这些人的心思。他们欺负李承平只是个女子,想要架空她的权利。
这些龟孙走着李承平淌出来的路,还要过河拆桥。
何海君听完,没给他将补过的会,直接站起来说道:“既然如此,本官还是去英王府一趟,告辞。”
说完便直接离开了,刘宇劝都劝不住。
陈维明端着酒杯在一旁看热闹道:“刘大人,何大人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他是看在将宁公主的面子上才肯来这使馆,您不给将宁公主面,他也不给您面子。”
刘宇面上有些挂不住,抖了抖自己宽大的袖子,揣在身前道:“那是将宁公主的面子吗?何海君是英王的亲舅舅,卖的还不是英王的面子。”
陈维明也学着他揣袖子,嘴角上扬道:“何大人,此言差矣。北列谁不知道将宁公主把英王吃得死死的。先是将宁公主给英王面子,才有何海君给我们面子。”
刘宇脸上顿时拉下脸,陈维明却是个刺头,也不看领导的脸色,继续道:“况且没有公主在上京这番铺垫,先与北列名门望族打通好关系,再用南桓的商品在北边民间博得好感,刘大人真以为我们一来就能受到如此礼遇?如果真没有公主出面,这南桓的使馆可就不是踏破门槛,而是门可罗雀。”
要抢功劳也可以,可也不是这么抢。
刘宇板着个脸说:“本官当然知道将宁公主功不可没。我们怎能让公主再继续如此劳累,不然要我们做什么?”
“是啊,只是公主能把这一切留给我们,也能把这一切收回去。”
说到这里,陈维明忽然想到北列有意与南桓通商的商人的名册还在李承平里。
刘宇要驾空李承平,陈维明还想架空刘宇。如果他把刘宇这些不敬的心思都和李承平打小报告,说不定可以联合她一起掌控通商的大权。
后来刘宇再去请李承平的时候,她就摆架子说,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整日抛头露面的做什么。南桓真把她当男人使,她夫君可不是这么想的。
实际上李承平现在尾巴翘的老高了,景韬哪管得了她,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这个姑奶奶生气。
景韬没辙,只能趁着李承平不在去求助阿莱。
阿莱不想承平和景韬反目,她最知道李承平心硬的像石头,她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最好的办法不是阻止她与面具男接触,而是让她喜欢上景韬。
景韬还没开口问,她就立刻教景韬:“平公子最是吃软不吃硬,没有什么比撒娇装可怜更有用的。”
景韬:“”
是坑他的吧?
看他一脸不信,阿莱只好搬来自己现身说法。
“就比方您说希望平公子不要总是往外头跑,现在她翅膀硬了,您就不能对她下命令,就可以用这招。”
景韬抽了抽嘴角问道:“这怎么用?”
阿莱很嫌弃他,撒娇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问?
景韬想了想,立刻否决了这条提议。
这种对李承平杀伤力最强的招数都不用。
阿莱又道:“那要不您要生个病吧?”
“装病吗?我已经很久不生病了。”
阿莱摇摇头说:“装病是不行的,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景韬忍不住想笑,她觉得阿莱在变着法吐槽李承平。
阿莱接着说:“而且还得稍微严重一点。如果只是小风寒的话,她就会说,一个老爷们儿,这点病都扛不住吗?”
景韬发现阿莱是真的很了解李承平的脾气。
“那胃心病吧,您有前科。阿莱给您弄点药,保证疼的要死,但是不会有实质性的损伤。”
阿莱自己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计策非常满意。
景韬忽然问道:“阿莱,李承平说你的带面纱是因为她生气刮花了你的脸,是这样吗?”
“怎么可能呢。”阿莱低下头,用理了理面纱道:“是阿莱自己弄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王爷,平公子总是喜欢把自己描述成一个恶毒的人,不是说自己心狠辣,就是说自己是疯子。”
景韬饶有兴的听她说,难道李承平还有他不知道的另一面?
阿莱很认真地对景韬说:“是真的。”
景韬勉为其难的微笑了一下。
阿莱道:“您要防着点。”
她到底是有多腹黑,才能让跟了十几年的侍女都不替她说话。
阿莱又笑道:“要是我说平公子身上有光,让人觉得敞亮和温暖,想必您也不会信。”
景韬想,什么是有光呢?如果是齐婴灵是和煦的阳光,李承平就是清冷的月光。
即使遍历过黑暗,也没避开应扛起的良知和责任,她能不被情绪左右,保持理性却仍然富有情感。
只是不知道这份感情能不能分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