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殿。
“辰尊回来了!”
“拜见辰尊!”殿内,皆是一片迎接自家尊主回归的景象,其乐融融,好不自在。
“起来吧,说过了,在我跟前,琼华殿的弟子们不许行礼。若有再犯,下次定当处置。”成垚在人界游历,虚礼见多了,又知人本平等,遑论高低贵贱。他自己也是心态淡然,为人不拘小节,这些礼节于他而言,倒是有些庸俗之风,他自然是极其厌恶的。
“弟子遵命!”众弟子刚要下跪,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赶忙改做拱手礼。
“这还差不多,潇鹭,我们上朝岚阁。”成垚欣慰点头,虽然多年没有回来,但威严还是在的。看着这琼华殿也是打理得井井有条,想来潇鹭这小子没少下功夫,是该好好奖赏他一下。
“那翎千霜是怎么回事儿?”成垚虽猜到一些,不过还需证实。
“回师父,弟子也不太明白。只知是尊上从蜀山带她回来后,一直让她在碧霄阁住着,弟子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她。”潇鹭恭恭敬敬地回答,不过眼神里闪烁着莹莹光芒,这个翎千霜,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
“为师明日就要启程,这琼华殿,还是得拜托你。”成垚知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不过对于潇鹭来说,能知道这些已经很足够了,毕竟他这个徒弟从来都不去主动探知这些花边消息。
“不敢,这些都是弟子应该做的。”潇鹭听见成垚这样说,慌了神。
师父能让他一人独自搭理琼华殿,足矣说明对他的信任程度,他求之不得,如今成垚说出“拜托”二字,他自然是万不敢受的。
成垚点点头,笑眯眯地从墟鼎中取出一个盒子,平放在手上,递给潇鹭。
“师父,这是?”
“打开看看。”
潇鹭一脸迷惑地打开盒子,盒中泛着幽幽紫光,两颗丹药,一看就知是不俗之物。
“这两颗是回清丹。近些天,阴罗蠢蠢欲动,和五毒门勾结在一起,动作不断。那五毒门对仙界中人,最善用入魔散,这两颗丹药可解入魔散之毒,你留在身边,说不定会派上用场。”成垚解释着,他心底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师父,这么宝贵的东西,不是应该放在尊上那儿更为妥当吗?”潇鹭赶忙将盒子塞回到了成垚手中。
“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长留五尊,岂是可以轻易被人所伤,况且师兄他们都在长留,自然可以保护好自己门下的弟子。我又不在长留,万一有什么事,等师兄他们再赶来救你,你怕是早已堕仙成魔了。”成垚对他这个徒弟一脸无语,当初怎么就收了他呢。
“啊?对哦,谢谢师父!”潇鹭有些不还意思地挠挠头,对着成垚傻笑了好一会儿,不过这心里,却是无比温暖。
“行了行了,回去休息吧。”成垚不耐烦地招招手。
“弟子告退!”潇鹭捧着手里拿个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盒子,一脸阳光灿烂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碧霄阁。
“尊上,明天就要下山,弟子去收拾行李。”翎千霜跟在慕凉清身后,身份不同了,以“我”自称,未免不妥,语气自然也就恭敬了许多。
慕凉清听出了这轻微的些许变化,心下竟有些不悦,只是,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顿了顿,眼底竟划过一丝惊喜,他好似在期待着些什么。
“你要是愿意,可以改口了。”语气与刚才在长留殿上的如出一辙,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翎千霜此刻却是受宠若惊。是啊,眼前这个缥缈到无法接近的掌门尊上,如今,已然是她的师父了,而且是,唯一的师父。
“弟子拜见……师父!”终于,她对着他喊出了这声“师父”,虽然恍若梦境,但却又无比真实。
“明天我们和你师叔一起下山去人界,看看能否找到解人间疫毒之法。”慕凉清听到那一声“师父”,心里也是荡起了一层波澜,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这语气,却是轻柔了许多。
“师父,那我们什么时候下山啊?”翎千霜扯了扯慕凉清的衣袖,打她有记忆以来,她还从未去过人界呢,自然是无比期待的。
“卯时。”
“啊~这么早啊……”翎千霜有些绝望,她很有可能起不来。
慕凉清只是看着她,却没有言语,似是对小徒弟的抱怨有意纵容。
翎千霜被慕凉清看得心底发慌,赶忙言道:“好的师父,那弟子下去凌云殿跟启晗说一声,让她近日好好在长留待着,等我们回来。”
“等等,沄沛会告诉她的,你回去休息吧。”翎千霜法力刚刚恢复,伤势未愈,今日劳累了一天,明日又要早起,慕凉清自然是有些担心的。
并未多言,只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转身带着云水笛去后山施法,为各派设下了苍穹结界。
翎千霜碍于自家师父庄严不可违抗的命令,只好认命般的回房调息休养。
次日,清晨。
慕凉清一行三人御剑落于一荒地之上,将剑收归墟鼎,改为徒步行走。毕竟,值此之际,若在凡人面前轻易展露法术,必定会引起恐慌,扰乱民心。
慕凉清为他们周身设下了苍穹结界,以护周全。三人走了许久,来到了齐国境内。
“师父,这里是哪儿啊?”
“临淄。”
偌大的临淄城中,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荒凉满目,单看那光景,就知是被火烧的。再看看这些齐国的百姓,或是瘫在焦黑的门槛上黯然神伤,或是对着来往的官兵咆哮不公,又或是抱着一具具烧焦的尸体仰天长啸,泪流不止……无论何处,皆是一片不堪入眼之景。
一个国家的都城尚且如此,其他城池是什么样子,也是可想而知了。
“这其他几国的国君,害怕疫毒的传染性过强,危及到各自国家的统治,所以自这时疫发生以来,已经逼迫齐国君主下令烧死了不少染上时疫的人,现在看来,连他们的房子也不放过了。”成垚看到这一幕,也是见惯不怪了。
对于翎千霜而言,这些却已经称得上是触目惊心了,她拉了拉慕凉清的衣袖,小声道:“师父,我可以去看看吗?”
“去吧,自己注意些。”慕凉清看到翎千霜眼中乞求的神色,自然是无法拒绝的。
放开慕凉清的衣袖,翎千霜脚踏着与她身着的白衣格格不入的焦黑色的土地,缓缓挪步,亦步亦趋。
这一切,与当日血染成河的蜀山,何其相似?
“娘亲,爹爹怎么了?”一个稚嫩清澈的童音传入翎千霜的耳间,充满纯真,只是,这一辈子,他注定要背负起这沉痛的劫难。
“你爹爹,他登往极乐了。好孩子,娘亲要去陪你爹爹了,你以后就是一个人了,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那位妇人给了她的孩子最后一个拥抱,随即拔出驻守在一旁的官兵手中的长剑,没有一丝犹豫,抹了脖子。
“娘亲!娘亲…你不要我了,你和爹爹,不要我了……”那个娇小的身子蜷伏在地上,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本不应属于他。
翎千霜也是满面泪痕,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但却无法安慰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个孩子。因为她知道,她说什么话都是徒劳的,这种丧亲之痛,是任何人永远也无法抚平的。
“娘亲,是不是…是不是这样,我就可以跟你们在一起了?”孩子止住了哭声,抽噎着,向掉落在地上的那把染了鲜血的剑爬过去。
“不要!”翎千霜迈开步子,奔向那个孩子。
“砰!”那把剑,再次溅了血,砸落在地面上。翎千霜的身子静止在了那一刻,终究,还是没来得及。
看着那孩子倒在了自己的娘亲身上,翎千霜的泪线终于崩塌,她蹲在地上,抱着头,伤心欲绝。
慕凉清看着她,缓缓走近,将她扶起,揽入怀中,如同长辈一般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师父…为什么……”翎千霜看着这生灵涂炭的景象,心里在滴血啊,修仙之人,不就是要护苍生周全吗?可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为什么,就做不到呢?这世间,仙魔之间,各国之间,又为何要有胜负之别?纷争不断,到最后遭殃的,却是无辜的百姓。
“霜儿,你要知道,这是六界最复杂的问题之一。财富,权力,机缘,从上天那儿分来时,就不是人人均等的。所以,才会引起来这诸多的积怨争端,又加上齐国时疫爆发,社会动乱,各国来横插一脚,齐国也定是无力还击,所以,才会导致生灵涂炭,遍地哀鸿。你我能做的,也只有尽力医治好百姓,仅此而已。”
慕凉清自是知道翎千霜心里在想什么,才会如此伤心,现下,他一一解释来,翎千霜也未必可以全懂,他也只是,安慰罢了。
翎千霜离开慕凉清的怀抱,摸了摸泪痕,黯然神伤,语气中略带清冷,对着慕凉清说:“是啊,师父,我明白了。我们应该去寻找解毒之法,而并不是在这里独自悲伤,若是如此,霜儿也枉费这一身修为了。”
似是没想到他这徒弟悟性竟如此之高,慕凉清满意地点点头。
“我说师兄啊,你们这是当我不存在的吗?”成垚忍无可忍,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这两人还真是完全不把他当回事?!他必须出来刷刷存在感,要不然,恐怕就后世无名了。
“师父,师叔,霜儿想回一趟长留,看看启晗是否知道人间疫毒的解毒之法,可以吗?”翎千霜想起了香苏散,只是却万不能让慕凉清知道,她只好用启晗打起了幌子。
“也好,你回去吧,路上御剑要小心。”慕凉清知道,若是想要通知启晗,用千里传音之术即可,但翎千霜今天遭受如此打击,怕是对伤势恢复不利,让她回长留休养,自然是最为合适的,便就同意了。
“师父,师叔,那霜儿就先行离开了。”翎千霜行礼告辞,深深望了一眼慕凉清,便只身一人御剑,全速赶回长留。
不过,她不是要去凌云殿,而是到百草阁取了药材,径直回去了碧霄阁内的塔室。
没有人知道,这个决定的背后,是隐藏着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