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谧轻叹一口气,“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雀鸣不说话了,只是乖乖待在他臂弯里。沈谧想起岳母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同她一起沉默了良久。
“鸣儿?”他试探的唤了雀鸣。
“嗯?”她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快要睡着了。
“你想过为爹爹报仇的事吗?”沈谧害怕她肯定,又不相信她会否定。
雀鸣没应声,就在沈谧以为她睡着的时候雀鸣又开口了:“想过。”
同沈谧预计的一样。
“但现在我不能想了。”她又说,“我有娘,有整个雀家,有未出世的孩子,还有你。”
沈谧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雀鸣好像变得懂事了许多,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翻墙出去玩儿的小女孩了。
也许是从失去爹爹那天开始,也有可能是要成为母亲那天开始,又或者是从阎王殿里走一圈之后开始。
沈谧想起来以前没有雀鸣的日子。每日都在冷清的大理寺和皇宫之间奔波,再算上整日东跑西跑调查一桩柱案子,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待在少卿府。但自从雀鸣住进来之后,他第一次有了“家”的概念。
时时刻刻都牵挂着一个盼着他回家的人,再也不会用命去搏什么。听到噪声第一反应就是捂住她的耳朵,早晨起床先看看她有没有盖好被子。一切都很奇妙。一直没想过婚姻大事的他突然就扛起了做丈夫的责任,现在也扛起了做父亲的责任。
沈谧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以前没觉得同人斗争有什么难的,但现在沈谧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保护好她。
只要他与权利和责任扯上关系一天,威胁就不会消失。
“我辞官,带你回双溪镇,好不好?”沈谧想说,但没有说出口。
万一她不习惯那样的清贫日子?万一她想家了怎么办?沈谧不愿看到雀鸣受委屈。
夜深了,鸣儿均匀的呼吸声还是和大婚那晚一样平稳。她将她连同她的所有全部交予自己,那便不能负了她。
杭启明看着手上有些发旧的黄布诏书。这是当年父皇在世时同宁国定下的的通婚协议,现在有了重新拿出来的契机,就剩最后一步了。
这是满足弟弟心愿的最好办法。他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一大早祁王府的人就来到了沈府门口。
沈谧算着应该是药炼好的日子,便前去迎接。但刚到前厅,就见连山将一人押着摁跪在沈谧面前。
“这是......”沈谧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只见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披头散发,双手被反绑着,跪在自己面前一个劲的磕头认罪。
沈谧觉着这人眼熟,便弯着腰看了一眼。
“姚太医?”沈谧记起来这是当时在围猎场上给第一时间救治雀鸣的那位御医,叫姚探。后来还来过两次为雀鸣把脉,便赶紧要扶他起来。但伸出的手还没有碰到姚太医,就被连山打断了。
“沈大人,听他认完罪,再考虑要不要原谅。”
沈谧停下了手,又直起了身子。
“说啊。”连山看姚探支支吾吾的样子,一脚将他蹬倒。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姚探连忙求饶。
连山向一头雾水的沈谧递出一只红匣子,打开是一颗炼好的药丸。
“这是一部分药草炼的药。”连山说完看了一眼地上的姚探。
一部分?沈谧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皇上派他跟随祁王,帮助祁王炼药。可他知道这药名贵,背着祁王每天偷一点药草。最后只炼出了一颗药。祁王本来已经算好了能炼出两颗药,但现在就这么一颗了。”连山解释道。
“真是大胆,能从祁王眼下偷东西。当真是不把祁王放在眼里!”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呐!”
“还狡辩!”连山刚要抬腿再给他一脚,却被闻声出来的雀鸣喝住了。
“怎么了?”雀鸣扶着腰出来,沈谧赶紧上前去扶。
“这是......”她没认出地上跪着的人是谁。
连山向雀鸣行了个礼:“沈夫人。”
“连山。怎么回事?”
“姚探从祁王那里偷了用来给夫人炼药的药草。本来按祁王府的规矩应当杖毙,但我们祁王说这东西本不属于祁王府,而属于沈府,所以让卑职将他扭送来沈府,交由沈府处置。”
连山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的对沈夫人有些许敬重。她能给人一种亲近人的感觉,特别是她,不论对谁都会有的温暖。
“卑职的任务已经完成,药也已经送到,”他斜眼看了一眼地上的姚探,向沈谧沈夫人揖别:“剩下的就交由沈府处置了。告辞。”
但他到了府门口拐进了旁边的小店,让其他人先回祁王府,独自一人观察着沈府的动向。
沈谧本来已经一腔怒火,这可是给雀鸣的救命药草,说不定就缺那一颗就能救了雀鸣的命。但他见雀鸣没有半分怒气,反而让人给姚探松了绑。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臣我确实偷了夫人的救命药草,罪该万死。若是夫人出了差错,就用老臣这条贱命去弥补夫人的万分之一!”姚探已经不抱希望,只求沈府给个痛快。
“来,姚太医,您先起来。”雀鸣弯不下身子,叫旁人给他扶到椅子上。
但姚探不起,只是跪在地上磕头:“老臣无颜面对夫人!还请夫人责罚!”
雀鸣轻叹一口气,自己坐在就近的椅子上。
“你当时既在围猎场上救了我,后来又来了两次为我诊脉。若是真心想害我,大可不必等到现在。而你本身并不是缺俸禄的人,家里有老有小,不到迫不得已想来也不会做出这种毁清誉伤名节的事。”
雀鸣说完这些,姚探慢慢抬起头,沧桑的眼里含的尽是泪水。
沈谧怒火也小了一半。鸣儿说的没错,姚探确实不是能随随便便做出盗窃之事的人。他为人老实敦厚,大半生都在宫里宫外奔波。家中还有一儿一女,就算不为了自己想,也不会为了家里人想。
“说吧,你拿药是给了谁?”雀鸣直直看着姚探的双眼。
她眼中尽是温柔,没有半分犀利。
姚探终于瘫坐在地上,哭着说:“我女儿,才四岁,就身患重病无药可医。我试尽了各种法子都没有效。眼看着她快不行了,偏偏老天给我开了条路。就在夫人的药草里,就有能治她的药。我为他人治病一生,到头来却救不了我的骨肉。我不甘心,才误入了歧途。”
雀鸣微微皱了眉,又问:“孩子现在还好吗?”
姚探怔住了,恍惚一下后赶忙回话:“孩子已经好了,”他哽咽着,“我早就料到会被发现,所以早早就把钱财都留给了他们。”
“我走的时候,走的时候,我的可儿还唤我爹爹......”他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雀鸣听不得刺耳的声音,便让人放他回去,自己起身就走了。
“就这么放他走了?”沈谧扶着雀鸣,心中还是有些不平。
雀鸣展了展眉头,摸着自己的肚子:“姚太医此时已经不再是一个盗窃犯了,他只是一位普通的父亲,和我的爹爹一样,也和你一样。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和名誉去换自己的孩子的性命。这样就够了。”
“如果让他的可儿知道,自己的性命是拿她父亲的命换来的,终究会带着悔意过一辈的。我们杀了他或是流放他,又或是对他用刑,都没有用了,因为她的爹爹已经被毁了。那样不值得。”
沈谧又想说些什么,但还是被雀鸣打断了:“想来他在祁王府的这几天心理已经有过了忏悔,想来以后也不会再到这刀刃上走一次了。那药就当是我赠予他的,反正我们不是还有一颗嘛。”雀鸣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鸣儿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再揪着不放,只是心想她这么心慈的人可不能去判案。
“好好好,听你的。”沈谧笑着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连山见到姚探从沈府毫发无伤的出来,震惊之余又确认了一边那人就是姚探。连山赶忙放了手中筷子从店里窜出来,揪着姚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了。
虽然心有不甘,但既然沈府都把人放了,他总不能再把人打残了放回去,就让姚探一瘸一拐一摇一晃的走了。
“哦?把人放了?”杭启明正在宫里和杭鸣谦下棋,听到这个结局还是挺意外的。
“是。全程不出半个时辰。”连山又补了一句。因为他连两碟菜都没吃完,就见到人完好无损的出来了,脸上写满了大难不死的恍惚。
“什么人?”杭鸣谦对于祁王难得一见的惊讶充满了好奇。哪怕只是一点点惊讶,但还是被杭鸣谦捕捉到了。
从小到大,自己的这位皇兄没有一件事是不在掌握之中的,能让他出乎意料的事,实在是少之又少。
杭启明抬眼看了他一下,故意卖关子的打趣:“想知道?”
杭鸣谦很不喜欢这种被调戏的感觉,但整个杭洛国,除了自己的这个皇兄也没别人会这么对自己说话了。哦不,雀鸣会。
他皱了皱眉:“也不是很想知道。”
杭启明就是喜欢逗自己这个有些傲物的弟弟,便还是将事情说了。
没想到杭鸣谦却一脸平静:“以雀鸣的性子,这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了。”
雀鸣不按套路出牌的样子已经深深印在杭鸣谦脑海里了。从第一次见面时大胆的直视,到后来在母后生辰宴上坐地不起,还有...还有她奋不顾身救了自己。每一次她都成功的踩在了自己没想到的地方。
她有着不同于其他女子,甚至超越男子的勇谋,还有让自己的皇兄都没料到的胸怀。
这样的女子,若是能成为杭洛国的皇后,必定能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辅佐自己成为一代明君。
杭启明看到弟弟快输棋了还上扬的嘴角,就知道他心思已经不在棋盘上了。就算离成功只有一步,他也只是起了身拍拍衣摆打算离开。
早一步晚一步都会错过的消息,就在这个时候报上来了。
“皇上,沈府的三夫人被杀害了。”
杭鸣谦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哪个沈府?”他想再确认一下。
“沈丞相的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