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的马蹄声呼啸在后门大街上,不出半个时辰,车就停在了莫府的门口,小夏坐在最靠门,便率先下了车,小心扶着小姐缓缓走下马车。
门前的夏林可是等候多时了,他站在房顶上,远远的就看见了莫府的马车铃铛在空中摇曳,当马车好好停在门前,他才翻身下来。
挽卿与夏林感情亲厚跑,她下车后,乍见夏林就在门前,特别开心的跑了上去,一把将其抱住,在其怀里撒娇道:“夏林叔叔,你和父亲,哥哥都去哪了,怎么才回来,我都想死你们了。”
夏林也是兴奋,三年没见,小姐倒是长大了不少,高了也瘦了,眉眼也变得更加好看,“小姐,多年不见,成大姑娘了。”
“嘻嘻——”莫挽卿不好意的憨笑了两声。
夏林小心牵起怀里小姐的手,边进了府邸边解释说道,“这几年,老爷和少爷去了好些地方,不日小姐就可以在莫城见到成果了。”
莫三爷一直站在前厅的门口,陪着在座的诸位族老,没法离开,直到夏林牵着少女的手出现在前门,他立即起身快步走去迎接,他的宝贝女儿总算是回来了。
挽卿见爹爹来迎接她,便松开夏林的手直接飞奔到父亲的怀里,孺慕之情油然而生,她颤抖的声音,忍不住哽咽道:“父亲,我好想你。”
“乖女儿,爹爹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莫三爷抱着女儿,神情怅然,想不到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若是他再晚回来几年,怕是要抱不动怀里的乖女儿了,还好,他提前回来了,一切还来得急。
莫二爷见父女两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族亲长老坐在那已是变得不耐烦,便上前打断了他们父女团圆的美好场景,“三弟快带着小挽卿进来吧,外面风大。”
莫挽卿进门后,这才发现前厅坐满了人,各位宗亲族老齐座在一起,竟连那个讨人厌的曾祖父也在,看来是有大事要宣布了?
“二伯这是要做什么,竟惊动了外出修养的曾祖父,路途遥远,老人家很是辛苦吧。”莫挽卿走过去给诸位族老行礼,最后停在了她曾祖父的面前。
老人家看了她一眼,哼哼道:“是不想我回来吧,什么幸苦不辛苦的,都是说辞,和你爹一个德行,半点不知尊老。”
“祖父这是哪里的话,小挽卿也是担心您的身体,挽卿啊,二伯请族老们前来也是有大事要宣布,快上祖母那去。”二爷笑着拉起挽卿的手,牵着她去了母亲那,老夫人是满脸的不悦,明眼人都瞧见了,二爷却当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在乎莫三爷这个城主在场。
拉过迟迟才到场的沈玉,洋洋洒洒的向他介绍了,边上的各位族亲,以及站在边上的三爷,挽卿的父亲,“玉儿,这都是咱家的长辈,以后也就是你的家人,尤其是你边上的这位,莫城城主,你的三叔,要是我不在,你就来找他。”
挽卿转过头,看着父亲的脸庞,原本光滑洁白的脸上,多了常年风吹日晒的沧桑,眼角也多了些皱纹,下颚的胡茬零星有几根,与周围格格不入,父亲看着沈玉在笑,笑得真勉强,她看的出来。
“二哥放心,你不在,我一定好好照顾侄子。”莫三爷接到母亲的消息,快马加鞭,夜以继日,连脸上的胡子都没来得及刮,就回了莫城,生怕他不在,女儿会受欺负,既然母亲说这孩子心思不纯,那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能在他的手下活几日。
沈玉看到莫三爷冲着他笑,心里有些发慌,这莫城城主可真不是个好惹的人,这人手段之狠辣,心思之缜密,恐怕十个莫二爷都不如,之前他与莫挽卿私定终身,被其知道后,差一点他就成了刀下亡魂,当时惊心动魄的场景,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莫二爷也不客气,径直走上前,先是敬天了礼,后转身向诸位长老,说道:“各位族老都在,那就烦请各位移步祠堂,见证犬子进莫家祠堂。”
挽卿试着上前阻止,却被边上的祖母拉住了,“你二伯说动了老爷子,昨日有书信来道,你祖父赞成了。”
“短短三日,祖父怎么同意,沈玉可是个外城人,而且来历不明,还要杀我,倒是为何?”莫挽卿很是愤慨,老头一向疼她,这会儿怎么能站在二伯那头呢。
看着怀里孙女疑惑的摸样,老夫人并不意外,因为连她也不明白,自家老爷要干嘛,信里只说叫她莫要插手,具体因何所谓,只字未提,众所周知,老头子一向不插手府里的事情,她倒是很好奇,老二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请动了老头子来劝她。
老夫人摸着孙女的小脑袋,轻声劝慰道:“你只当家里多了个仆人,反正那小子没权没势也没钱,将来如何,还不是由你拿捏。”
“恩。”她既感无力阻止,也得认命为之。
接下来拜祖先,上族谱的仪式并不复杂,只由族长在场主持仪式,沈玉为祠堂里的祖先上过香,磕过头,在二伯面前行过礼,改口,填字即可,莫家到她这一辈分,取名字很是随意,想必沈玉改的名字,也很随意。
莫挽卿对此很是鄙夷,真是有奶就是娘,为了实施他们红甲军的计划,连爹都可以叫,连祖宗都可以改,他这个世子当的,很是勇敢无畏。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大大出乎了她意料,一向严格的族老居然默认沈玉动用原名字上莫家的族谱,这何其滑稽,莫家族谱出现了一个姓沈的人,那还是莫家族谱吗,我的好二伯,聪明如文曲星,如今怎能如此糊涂。
她实在看不下去他们如此荒唐得做法,便上前出言质问道:“族长,你觉得不改姓名,上莫家得族谱符合规矩吗?”
族长也不理小孩子的异声,依旧我行我素,一气呵成将沈玉二字写上了族谱。
莫挽卿见无人理她,一气之下所幸离开了祠堂,回了自己的院子,所谓眼不见心为静,他们那些老头子爱干嘛就干嘛吧,她不管了。
不成想她在回去的路上竟在后花园遇见了一个妙人,此人名叫白蕊姬,江洋名妓,东海鲛人族,女子长得甚美,尤其是那一双碧蓝色的眸子,好似有星辰大海在她眼底。
女子在人前时,常以一袭白衣出现,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再加上脸上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使得其他人更加不敢靠近。
两人迎面遇见,莫挽卿还没有说话,白蕊姬倒是主动上前向她行了一个极其蹩脚的礼节,“二小姐安。”
挽卿站的笔直,淡然受之,她就这样看着白蕊姬,直至今日她忽然好似明白了哥哥为何喜欢这样的女子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实在难得,明明身处地狱还要倔强的挺直腰背,白蕊姬是个很坚强的女子。
她上前搀起女子,问道:“我从未见过姑娘,姑娘是如何认得我就是二小姐?”
“奴是少爷身边的丫鬟,自该认得府里的主子。”白蕊姬答道。
莫挽卿听到女子的回答也不奇怪,府里的婢女小厮进府时确是要由管家培训,认清府中的主子,她只是好奇哥哥为何会舍得他的红颜知己当起了丫鬟,不过既是丫鬟,她这个当主子的确该教她一些规矩,“你既是哥哥院里的婢女,就该换上丫头们的衣衫,你身上的衣衫,要是干活时受污了,就可惜了。”
“是。”白蕊姬又是低身行了一礼。
莫挽卿看白蕊姬受教了,也就不在理会她,扬起头便离开了。
她刚刚扶白蕊姬的时候,右手触到白蕊姬的衣衫,也着实吓了一跳,那材质,轻如纸,透如纱,白如玉,是上好的南湖幻纱,一寸的价值相当于一颗两百年且属上好的东海夜明珠,这还是中等南湖幻纱的价格,而白蕊姬穿的应该比上品还要高一个档次,价格可想而知,有钱人家都没有奢侈到买来一匹用来做衣服,她的好哥哥真是独一份阿!
——
真是越走越生气,她也喜欢南海幻纱,有一次她求着爹爹,为她买来半匹用来绣卜卦,哥哥可是在一旁说她浪费的,最后虽然爹爹为她买来了,哥哥的唠叨却一直没停过,如今这般做派,也不知是打谁的脸。
“不行,小夏,我们不回了,先去母亲的院子。”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既然他们叫她不开心,那他们也别想好过。
莫挽卿大步流星去了惜春院,她要找母亲好好说上一说。
春杏站在门前,见小姐进来,先是低身行了一礼,后提醒小姐道:“小姐,夫人正在屋里休息,容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莫挽卿听闻母亲正在休息,急忙上前拦住了春杏,她压低声音说道:“母亲在休息,大可不必去打扰,我也没有特别要紧的事,莫扰了母亲休息,稍后母亲醒来,派人知会一声,我再来看望母亲。”
“是。”
此时正值夜晚星火微亮,她回去的路上,游廊里的丫鬟婆子也开始点起了烛火,等到了明月院,屋里已然也点起了烛火,然外面的夜全未完全黑透,屋子里的灯火也就没有那么亮,明月院的小丫头们在院里的花架下摆起了小台,围坐在一起正打着当下最时兴的竹牌。
小夏见状眉头一皱,这秋实姐姐刚刚离开就这般没规矩,她刚刚成为院里的大丫鬟,这帮小丫头见到她和小姐都不在,就这般怠慢,还专门派了个人去看门,天气好,还是帮孩子,这样玩耍也是不打紧,偏还被小姐抓个正着,这不是在明摆着说她治下不严嘛,这让她如何自处。
“奴婢这就上去训斥她们去。”
爱玩是小孩子的天性,何错之有,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有一群好友,天气好的时候可以一起踏青郊游,又或是像话本小说里写的那样,结伴下山,女扮男装去偶遇白面书生,从而结下情缘,相伴到白头,好似父亲与母亲就是这般结识,只可惜她没有朋友,也没有相好的姐妹,更不能下山。
其实她也尝试过与人结识,或是去学堂结交好友,可是那些人一听说她是莫城的娇女,要么对她毕恭毕敬,要不就是暗地里骂她短命鬼,曾经她还因为这件事在家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哥哥觉得她无理取闹,好一阵都不理她,所以现在她也不在勉强自己,安安静静躲在家里,免得遭人嫌弃。
既然我过的不开心,为什么不叫她们开心的过活?
“小夏,以后她们想玩就玩,可以随意,只要不打扰我休息即可,莫再拦着。”挽卿幽幽地走过去,坐在小丫头边的摇椅上,闭着眼,听着竹子牌碰撞的声音真是美妙。
院里的丫头们,见小姐走了过去,手里的牌自觉得放下也不是,拿着更不是,雪儿转头看着小夏姐姐,用眼神求救。
“你们玩你们的,小姐说了,以后只要不打扰小姐休息,我也就不拦你们。”
雪儿听闻,眼里还是充满了不敢相信,但还是将手里的牌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不发出声响,她打过牌之后又扭头看了眼边上正眯着眼的小姐,没有惊动。
小夏见小丫头们小心的模样,捂着嘴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用如此小心翼翼,你们只管如平常即可。”她朝着几个小妮子肯定的点点头,示意她们继续,而她则是转头去屋里取了一件毯子搭在小姐的身上。
莫挽卿就这样躺着躺着,躺了好久。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只黑猫,化作了人形后,一把蒙住她的眼睛,将她带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里,这里是一片空荡的街道,边上铺子的肉包子还在冒着热气,周围却空无一人,仔细一看牌匾,荣华包子铺,是刘老板的铺子,难道这是——
她转过身望着整条街,这里是东市大街,整条街都和平时一样,烟囱上有烟,灶坑里有火,街上却没了人,突然一个男人领着一个小孩子出现在街上,男人俊美,又好神秘,明明人就在眼前,她看的却不是很真切,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身形,一袭黑衣立于长街上,浑身有白色的气环绕,右手中指好似还戴了一个黑色戒指,她看的不是很真切。
那小孩子她倒是看的很清楚,孩子很漂亮,大概是四五岁的年纪,穿了一身名贵的锦服,梳着小小的丸子头,大大的桃花眼,冲着男人喊爹爹。
等着雾气散去,边上竟出现了一个红色衣服的女子,她上前走了几步,细看之下,那女子竟是十八岁的她,只见女子身上穿的正是她成亲时要穿的那套凤冠霞披,正蹲在地上,摸着小孩子的脸,笑容甜美的在说着:“麟儿,真乖。”
那个女人叫小孩子麟儿,麟儿不是她和沈玉孩子的名字吗,这到底是什么梦,那些人到底是谁,她拼命挣扎,想跑过去问个清楚,可她整个人却像是被定住一样,困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麟儿,麟儿——”她大声的呼叫,对面的三个人却置若罔闻,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她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