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天上有山,曰真陵,遍地黄金,玉石堆砌,多麋鹿,多灵鹫。
七百年前,澜昭因得罪道祖,被罚囚困真陵道观之中。
因为她生于梦泽,天生能魅惑人的心智,她三百岁时入了道祖门下,迷惑了道祖的弟子涂山氏与晏成。
涂山铎愿为她弃道,道祖不从。
后来人们都说涂山铎为堕神道,故意炼错了药,害得晏成送了性命。
唯道祖和涂山铎知,是她在药中倒了她的鲜血。她那时也没想过害晏成性命,只是想让他更加喜欢自己而已,如此,她才好多行不轨之事。
没想到她的血却让晏成丢了性命。
晏成的去世让涂山铎迷途知返,而她被扔去了玄阴台,被玄雷击打了一天后囚在山间野观里。
道观的后墙是用铁水舀铸的,深入悬崖几丈,上面布满着稀疏的铁链。
她被囚之前,这地方本还有一人,不过她来了,那人就被道祖的弟子接走了。
走之前,道祖的弟子说,你在此地诚心悔改,以赎罪孽,待到师尊闭关之后,一定会来接你出去的。
也许道祖死在了闭关之时,因为七百年了,他都没来放她出去。
七百年,她像个野兽一样地活着,风吹日晒,饮屋檐漏水,用那点儿微弱的灵力抓几只鸟或者蝙蝠吃吃。
这山很高,能飞上来的鸟又太少。抓的次数多了,就再也没有鸟飞来了。她已经数月未吃过什么东西了,奄奄一息的时候,突然来了好几个人。
不来便一个都不来,一来来好几个。
食物自动来到她身边,可恨不能食他们果腹啊!错过了这次,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说不出话,睁不开眼,动不了身,唯能听到些许的声音。
门是破的,他们踏入了寺庙,一声尖叫回荡在山间:“啊——鬼——”
“别大惊小怪,只是个死人。”
呸,你才是死人!她或许还有一口气!
有人用什么东西撩开她坨在一起的头发,忍不住吐了起来。
有人捏着鼻子说:“太臭了……这人死了多年,干成这样,太可怕了,你快用剑斩断这些链子,我去把她扔下山。”
扔下山?好歹也找个地方把她埋了好吗?
斩断铁链,她在内心笑了,区区凡人,想要斩断这精制的铁链?
“哐当”两声,她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火光四射,随后,链子真的被斩断了,她也被人拖了起来。
她惊恐万分,他们真的要把她丢下山吗?悬崖这么高,这回她是真的要死了。
迎风一荡,“噗通”一声,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她已经安然躺在了草堆上。救她的是一位落魄的富家小姐,她家运不济,去路边找人摸骨看相,算命先生劝她积德行善,返程的时候看到了砸进水里的她。
她休养生息吃饱喝足后又来到了真陵之上,不为什么,好歹也把扔她下山之人恶骂一番。
道观周围灵气聚集,她如今虽有一千岁了,恐怕……都不能聚集如此强大的灵力。
道观苍凉,却有一个俊美的男子站在台阶之上,抚掌之间,山鸟离林,地动山摇。
他是此观清贵客,丰神俊朗好儿郎。
她决定不骂他了。
她问:“你是何人?在我观前做什么?”
他皱眉,似乎不太耐烦:“你的观?”
“我是道祖的弟子澜昭,道观中锁着冥顽不灵的罪人,师尊命我在此处修行并看守她。”
他表情并无变化,好像对此深信不疑,她往里头一看,忧愁地问:“人可还在?”
“死了,我把她扔下悬崖了。”
她那天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扔她下山的不是他。
“你把她扔下山崖了?”她哀愁,“那你是从哪儿把她扔下去的呢?我想找找她。”
“既然是冥顽的罪人,你找她做什么?”
她愁上心头,说出凄凉之语:“从前,锁着的那人还能说话时,我是住在观内的。她虽然犯下了弥天大错,但对我总归不错。后来她日渐不行了,山中精怪便时时作乱,常来此欺负我们。她趁着还有一口气时操纵精怪把我护送下了山,让我自寻出处。山下乔家收留了我,可以近年来乔家没落,屋子也卖了。我……也无处可去,便只能再回来。”
呀呀,她功力好像不减当年呐!
他指了指长了树的悬崖边说:“那儿。”
这个凡间的男子眉真英气,皮肤真好,好想去摸一摸呀,道祖啊,原谅她已经一点儿不在乎涂山铎和宴成了。
她站在悬崖边,悬崖下云气弥漫,深不见底,她咬着牙含着泪:“这么高呢……”
他走了过来说:“我带你下去。”
他伸手钳住她,纵身一跃,山风呼响,眼睛一闭一睁便下了高崖。崖底山林丛丛,野兽群居,还有条大河,波涛滚滚,她沿河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能找到才怪呢!
可是,黄昏了,天也快黑了。
他说:“今日时辰不早了,明日我找人来帮你找。”
她泪洒长河,哭了一场,差不多了的时候说:“算了……找不到了,她曾犯下重罪,死后不留全尸,也许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吧……”
“那我们上去!”
“好……劳烦公子了。”
这位俊俏的公子啊,虽然面容较冷,但心地可善良了呢,不日,她便可以拿下他。
道观前,她问:“这里荒无人烟,公子为何一人在此?”
这里没人,她自诩绝美,她有色可图。
“本还有两位好友同我一同修炼,不过他们有些松懈,在山下。”
她眼巴巴地问他:“公子住此处吗?这儿房间足够……我……实在有些害怕。”
不够可以住一间的呀!
他思量许久:“我不住此处,只是白天来此修炼,你和我一同下山,我替你安排住处。”
不住此地……那岂不是她夜晚就不能来此作乱了?
“能认识公子,是我之幸,公子可以告知我你的名字吗?”
“鄙人烛容。”
“年龄呢?”
“二十四。”
才二十四呢,也太嫩了点吧,可曾与人殢雨尤云?
“我叫澜昭,一千岁。”
他脸色微变,挑了挑眉,说:“幸会。”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于修行上实在没有什么天赋,所以虽是道祖的弟子,却入不了九重天。师父在九重天上,也难得一见。”她灵机一动,“日后同你一起修行请你指点指点可以吗?”
“烛容修为不高,怎可指点姑娘?”
“不必谦虚……”
“若有能帮你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毕竟先来后到,这可是她的山头。
烛容把她带下了山,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
她兴奋得睡不着觉,如此,便能天天见到烛容了。
黄昏时,她见到了其他三人,他们都用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她,兴许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女子吧。
烛容简单地说了她编造的来龙去脉,没想到他们毫无疑问,就这样相信了。
她认识了安战和俞子川,还有烛容的师尊司平英。
知道司平英是神界之人时,她着实吓了一跳,好在道祖爱收徒也护短,从前的事情没有闹得很大,平英并不知道她。
不过安战开朗,俞子川平和。
夜晚,安战在她的房间里开始滔滔不绝地同她讲话,而俞子川于天亮后也多看了她好几眼。
她知道,她天生有魅人心性之能。
第二天清晨,她没有见到烛容,她问安战,安战说,他啊,应该早就去修炼了。
她从安战手里讨了送午饭的美差事。安战眉开眼笑,将蛊雕借给了她。
饭送往真陵时,烛容正一心修炼,太阳很大,他的头上出了很多汗水。
这个烛容啊,哪怕出汗都能让人移不开眼睛呢。
略带三角的长眉浓浓的,鼻子挺拔秀丽,喉结突出。
她悄然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擦了擦他额间的汗水。
她刚碰到他的脸,烛容便扼住她的手腕并拿开,他说:“不必如此。”
她畏缩着收了手。
那天,烛容修炼到很晚,她也是,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烛容还纹丝不动。
难道他不饿的吗?
正当她疑虑的时候,有人乘着当扈送了晚饭来,有她的份。
原来烛容要星辰遍布时才会回去的。
她问烛容:“你这么拼命修炼是为了什么?”
他的目光在远处,晚风吹动山草,带来些微忧愁,他答:“为了长生不老,能永远陪伴在……师尊身边。”
她悟着:安战是妖,俞子川估计也是,唯有他是凡人。
烛容说:“天色已晚,你先下山。”
这是关心她吗?
她欣喜:“难道你……要在这过夜?你一人在这山上,我实在担心……”
她豁然开朗,娇羞地说:“我也曾在此住过,不如今夜我陪你……也好有个伴。”
他神情冷峻:“不必了,你虽活了千年,但做事不经思考,也不知名节的重要,我不怪你。但我一心修炼,请你不要打扰。”
什么?他说她又蠢又贱?气得她差点动手。
她忍着气陪烛容修炼了许久,后来她哈气连天,烛容却不动如山,她终于熬不住了,提前走了。
那天夜里,她下了山,威胁衣店的老板给她做一件领口很低的黑色衣裳,她掳着衣裳回去时,看到司平英正夜观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