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在朝后也知道了元?对承恩公的判决。

她眼眶一红，心中难受得紧。

一个新来的小丫鬟从外面进来，躬身道：“娘娘，贺丞相来了。”

太皇太后闻言抹了抹眼泪，迟疑了一下，道：“让他进来吧。”

她心里其实有点怵贺廉。

贺廉虽然是她的外孙，寻常时候对她也恭敬，但与元?不同，他很少被她的哀求和泪水打动过。

贺廉刚下了朝，穿着绯红仙鹤的官服，容色稠艳昳丽，眉目间尽是光华璀璨。

他走进宫中，行过礼后在太皇太后左手边坐下。

“外祖母也不要因为舅外祖父的事过多地伤心。”贺廉神色淡淡的，冷淡温凉的气质冲淡了他相貌上的妖孽性，“朝中对他的惩处原是斩杀，陛下仁厚，留了他的性命，只做了流放。”

太皇太后垂眸，心想，流放又能比斩首好多少？元?本能让承恩公毫发无伤，却不顾亲情，为了自己的名声，流放自己舅祖父，这还是仁厚？

不过这话她敢在元?面前说，却不敢在贺廉面前说。

因而她只是微微颔首，伸手抹去了左眼眼角的一点泪珠。

贺廉来找太皇太后，并不全是为了安慰她，更是为了她最信任的小丫鬟春莱。

春莱此人，极为特别。

贺廉原以为她只是承恩公放在太皇太后身边的眼线，平日帮承恩公传递消息给太皇太后。

可后来发现，她并没有这么简单。

太皇太后曾让春莱想法子去联系朝中官员，诱以重利，让他们为承恩公说话。然而春莱阳奉阴违，并未将消息送出去。

春莱是承恩公的人，按理说应当尽心尽力地去做太皇太后交给她的事，她却没有。

朝中人虽大多恨极承恩公，但也不是没有见利忘义者，太皇太后应允的报酬又极丰厚，未必不会有人答应她的请求。

苍宁熄给贺廉写过信交流过此事。

她说了太皇太后请她到宫中的事。

若是春莱没有阳奉阴违，太皇太后根本不会寄希望于苍宁熄身上。

贺廉如玉石琢成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椅子扶手，表情冷淡，声音清峻，“外祖母，此次我来，一是母亲让我来看看您，二是想找您的贴身丫鬟春莱问些事。”

太皇太后对贺廉只是有些怵，对自己那个泼辣高傲的女儿徵国就是怕了。此时听到贺廉谈及他“母亲”，她不由压了压嘴角。

“春莱那丫头昨夜收到宫外的信儿，她母亲病重。哀家想着她平日里服侍也算尽心，便允了她的假，让她出宫了。”

贺廉一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很是冷淡又很是周到地与太皇太后又聊了会儿，便以公事为由离开了。

昨夜母亲病重，不得不出宫探望？

怎么会这么巧？

贺廉更觉得春莱不对劲，叫来司杭，让他去宫中管理仆役籍贯资料的监局查一查春莱的资料。

“你去查一查春莱，想法子将她带回来，送到邓刑那儿去。”

说不定能审出什么。

毕竟那封揭露承恩公罪行的密信还不知来历呢。

。

几日后，平安府与姜州府交界处。

被流放的承恩公及其妻在官差的押送下前行。

暮春早夏的时节，天气已有些热了。几个官差瞧见路旁有家小茶馆，便拉扯着承恩公及其妻往茶馆走，打算暂歇一会儿。

卖茶的是对哑巴老夫妻，边比划边啊啊地叫着，告诉他们，三碗茶只需一个铜板。

老头儿头发花白，手脚也慢悠悠的。若不是因为在这样偏的地界上，且周围只此一家茶馆，定然不会有人愿意在这里喝茶。

老夫妻两个慢慢悠悠地为几个官差倒好茶，又看到一旁的承恩公及承恩公夫人，便倒了两杯茶，端给他们。

承恩公夫人有些诧异，不由看了一眼那对老夫妻。

两人笑眯眯地摆了摆手，便回到茶柜后面站着。

承恩公也看了那老头儿一眼，总觉得有点眼熟，可他又确定，他从没见过老头儿的这张脸。

承恩公夫人则没想那么多，这天气实在热得很，她端起茶，仰头一饮而尽。

承恩公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只将茶放在一边，并没有喝。他夫人见他不喝，便低声问了一句。

承恩公摇摇头，只说是不渴。

承恩公夫人便将他碗中的茶一并喝了。

没过多久，承恩公夫人突然捂着肚子，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几名官差也是一样的境况。

承恩公一怔，迅速反应过来，模仿着他们的反应，也捂着肚子颤抖。

承恩公夫人同几位官差眉头紧蹙，嘴唇发白，面色挣扎，不一会儿便晕死过去。

承恩公顺势也晕死过去，并将呼吸放得极慢极轻。

老头儿和老婆婆依旧是慢悠悠的。老头儿从茶柜里抽出一把雪亮的长刀，朝承恩公走去。

承恩公只听到脚步声，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老头儿眯着眼睛瞧了承恩公一会儿，竟开口说话了：“老婆子，你来看看，这是不是承恩公？”

承恩公心中惊骇，这声音就是之前找他买卖私盐，与他接头之人的。

不过那时两人疑心都重，都做了乔装，只能见到对方的大致身形。

这老头儿刚刚可能是怕承恩公一开始就通过声音认出他，便假装是哑巴。

那老婆子看了看，道，“应该是。不过……”老婆子顿了顿，做了个手掌并拢，斜向下劈的动作，“还是谨慎些。”

老头儿颔首，举起手中长刀。

承恩公觉得似有寒光一闪，周身发冷。他下意识睁眼，一柄寒刃便凶猛又突兀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承恩公开始挣扎，却不想老头儿倒茶慢吞吞，行死手却是又快又准又狠，长刃死死将他钉在地上。

承恩公双手乱挥，反手扯住了老头儿的衣角。

而老头儿极狠地握着剑柄，左右转了转。承恩公只觉得自己腹部一阵剧痛，脑子嗡嗡作响，一下就没了意识。

老头儿拔剑，蹲下检查了一下承恩公，确定他是真的死了后，又去给其他几个人补刀。

老夫妻收拾了一下，迅速离开了此地。

过了很久，有人路过时发现了这里的惨状，连忙报了官。

官府的人才在承恩公手里发现了一个，刚刚被承恩公从老头儿身上扯下来的，小小的，莲花纹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