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贡院。

迫于贺廉的权势，外收掌调卷调得很快。

苍宁熄有点私心，让外收掌也调了姚煦的卷子。她还是觉得，以姚煦的文采，不至于三甲都没能上。

听到姚煦的名字，贺廉抿了抿唇角，还是没说什么。

外收掌很快捧着四份卷子上来。

两份朱卷，两份墨卷。

贺廉伸手，拿了上面那份卷子，细细审查。

苍宁熄便拿了下面那份墨卷，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是姚煦的。

她没看前面的文化考察题，直接翻到了后面看策论。姚煦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她粗略翻了翻，看了个大概。

中规中矩，无功无过。

但在盐课这样锋锐的题目下，无功无过便是出彩了，再说姚煦的文采着实不错。

虽说阅卷是一件很私人化、全凭阅卷人喜好的事，但这份卷子绝不可能落榜。

苍宁熄蹙眉，眼尾晕着点冷意，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里这份墨卷。

“你的学生，不如你甚多。”贺廉也看完了手中的卷子，眉梢微挑，语速和缓而语气轻蔑。

苍宁熄闻言，有些奇怪贺廉此话的由来，又有点不知道是先谦虚一下自己没那么优秀，还是先替姚煦澄清一下他没那么不堪：“……”

贺廉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卷子放到两人座位间的小案上，如玉琢成的手指轻轻在卷子上点了点，“错漏处上百。”

苍宁熄一怔，贺廉手中的应是闻龄的墨卷，可听他话中意味，那张卷子才是姚煦的？！

她给姚煦看了那么久文章，他的字，她很清楚。

她飞快将手中的卷子翻到写了考生信息的那页，姓名那里，却写的是荣龄。

贺廉看到苍宁熄的反应，微微蹙眉，“怎么了？”

苍宁熄摇摇头，将手中卷子递给贺廉看：“您看这儿，姓名一栏，写的是荣龄，而并非闻龄。”

上榜姓名与试卷姓名不符。

“许是闻家为了让闻龄合法参加春闱，将他过继给了一户荣姓人家。”贺廉没太在意。

这种情况也是常见的。

苍宁熄指尖在袖口蹭了蹭，看了看贺廉摆在小案上的卷子，垂眸道：“这字迹，也不对。”

桌案上那份卷子上的字迹，她也认得，规整的颜体，是那日她誊写卷子时遇到过的。

贺廉闻言蹙眉，看向苍宁熄，“怎么？”

“闻龄的笔迹我不清楚，但姚煦的字我是看惯了的。”苍宁熄解释，“这张写着荣龄的卷子，才是姚煦的笔迹。”

这件事越发复杂起来。

如果只是闻龄先过继后上榜，那这件事可能只是登记皇榜的官员一时手误。

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件事绝没那么简单。

贺廉伸手接过苍宁熄手里的那张卷子，又仔细看了看填写姓名的地方，他长长的睫羽微微遮住了一点那对琥珀色的眸子。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节骨分明，他伸手，轻轻点了点卷子上因为之前糊名而留下的痕迹，“这部分被替换过。”

苍宁熄闻言，也伸手去摸了摸那个痕迹。

糨糊的痕迹很明显，黏连着一点糊名用的纸皮，但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出那里有一道细细的裂痕。

苍宁熄神色微凛。

贺廉将两张墨卷收起，扭头，叫来司杭，把两张朱卷递给他，“你看着朱卷末尾上的名单，除了苍大学士，其他人，都暂压于贡院，以备审查。”

为了避免此类事情的发生，每一个经手考卷的人都要在卷子末尾留下籍贯姓名，以防万一。

“大人，下官认为，有必要去闻家查一查。”苍宁熄觉得易姓之事有些不妥之处，还需深查。

贺廉微微颔首，示意司杭再带人去闻家查证。

司杭领命。

“大学士，”贺廉抬眸看向苍宁熄，指尖敲了敲小案，“我们一同去查一查其他卷子。”

现在还有一件事是急需确定的，那就是墨卷换名之事，是只发生在闻龄姚煦身上，还是在今年春闱中普遍存在。

此事必须尽快确定。

苍宁熄深知其中的重要性与急迫性，颔首应到：“是。”

。

这一查，便查出了五十余份有舞弊嫌疑的卷子。

贺廉派去审查闻家的人也回来了。

闻龄只说自己已过继给一位荣姓秀才为子，上台唱戏也是业余兴趣，而且只此一次，算不得戏子。

但他对墨卷对换这个最关键的问题，却一直闭口不言，不肯多说半个字。

邧朝律法，不得对举人、进士用刑。

贺廉却毫不在意此事，直接下了令，让司杭把身为进士的闻龄送到邓刑那儿。

苍宁熄在一旁听着，抿了抿唇角，指尖微蜷，决定到时候还是给元?提一声，让他革去闻龄的进士身份。

此事虽小，但容易给人留下话柄。

待到查完卷子，时辰已比平时正常放衙晚了许多了。

苍宁熄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侯府，便听仆役来报，姚煦已醒，前来拜谢，但她不在，他便先回去了。

苍宁熄揉了揉眉心，想到今天发现的那些易名的卷子，叹了口气。

仆役顿了顿，又道：“秦都司也来了。”

苍宁熄蹙眉，秦峥怎么又来了？

今天忙忙碌碌一天，她已身心俱疲，着实不太想又听秦峥絮叨他和容予嘉的甜蜜生活。

她又叹了口气，去见了秦峥。

“苍瑾安，你去哪儿了？”秦峥神色并不像苍宁熄想象的那般喜气洋洋，而是有些慌乱，“今天上朝，孟御史说的那事你可知道些什么？”

苍宁熄蹙眉，靠在椅背上，神色疲惫，“我能知道什么？你怎么了？”

“予嘉父亲被停了职！”秦峥急得坐不住，“予嘉急得不行，我一个武官，也接触不到这件事，就只好来找你了。”

苍宁熄骤然反应过来。

她怎么忽略了，春闱舞弊，作为主考官，又是礼部尚书，不论容璠此次是否参与舞弊，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容璠若是获罪，容予嘉就是罪臣之女，下场难说。

苍宁熄想到今天查出来的那些卷子，微微敛眉，叹道：“此事事关重大，容尚书受到影响是一定的，不过只要他未参与舞弊，不会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