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朝时,贺廉将已调查到的内容大致在朝上进行了说明。
此案彻底被定性为舞弊案。
朝后,贺廉与苍宁熄马不停蹄去了贡院,进行对涉事官员的审查。
因为闻龄“戏子亦中高魁”一事,士子们极为愤慨。又因帝城乃全邧国的行政中心,十分受全国人民的关注。
已是物议沸腾。
查出此次舞弊案的内幕,并严惩幕后主使,已是迫在眉睫。
司杭在贡院新辟了间适宜的屋子出来,以做贺廉和苍宁熄查阅资料、审查疑犯的暂时用地。
此时,贺廉和苍宁熄坐在桌案一侧,对面坐着此次春闱的外帘官之一李石林。
李石林便是弥封墨卷的官员。
他是个年近五十的从六品文官,略胖,肤色偏白,由字脸,虽说不上好看,但五官也是规规整整地待在适当的地方。
苍宁熄把闻龄和姚煦的墨卷摆在他的面前,这两份卷面上各有一道细细的裂痕。
“此次春闱的墨卷弥封,是你做的吧?”苍宁熄端坐着,脸上带着点面对朝官下意识的礼貌性笑意。
李石林虽然已看到了那两份卷子,也明白了苍宁熄要问什么,但依旧表现得十分镇定:“是。”
苍宁熄用指尖点了点那两张卷子,语气和缓,“你知道本官要问你什么吗?”
“知道。但是,”李石林摇头,道,“下官并未替他人舞弊。下官没什么本事,但在这个职位上已勤勤恳恳十余年了,从未出过岔子。”
苍宁熄微微一笑,并不搭他的话茬,转而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本官,要好好再去查查前些年的卷子。”
李石林:“……”
李石林嘴角向下扯了扯,“大人愿意查就查吧,下官问心无愧。”
贺廉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二人对话。他不擅问讯,若是让他来,他更想把李石林送到邓刑那儿去。
邓刑虽喜用酷刑,但十分有效率。
但闻龄一个未入朝的、且身份存疑的进士让邓刑审便算了,李石林是正正经经的从七品官员,不好动用邓刑。
毕竟,邓刑的身份还是个问题。
“若不是你,那该如何解释这两份被对换了的墨卷呢?”苍宁熄也很镇定,这种官海浮沉多年的人,哪儿会轻易就妥协。
李石林没有看那两份墨卷,反而一直看着苍宁熄,闻言只是垂了垂眼皮,“这便是大人该查的了。”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
这也是贺廉还在旁边压着阵,否则苍宁熄怀疑李石林的态度能更强硬。
“本官当然要查。”苍宁熄微微向后靠了靠,眼睛很亮,“而且,本官也查到了。这些卷子入你手之前,只有收卷官碰过。而卷子只在收卷官手中停留了不超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不可能够他找出对应的卷子,并进行对换。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他,在你弥封卷子时也一定会发现。”
李石林嘴唇动了动。
苍宁熄继续道:“若你发现了,却瞒而不报,算同谋。再换个方向说,弥封好的卷子,也是经你的手送到誊抄室的,就算中间有停留,时间也不足以让人对换试卷并重新弥封。”
苍宁熄顿了顿,微微敛眸,唇角微抿,“本官思来想去,只有你才有时间,也有那个能力,对换试卷。”
李石林偏了偏头,叹了口气,没有自称“下官”了,“我承认,是我能力不足,弥封试卷的时候没有做好准备,用刀裁白纸的时候不慎连带把卷子划破了。我担心被治罪,便草草拿了糨糊糊上,只是不料慌乱中弄错了姓名。”
李石林这是要推脱是不小心划破了卷子,然后进行弥补的时候弄错了名姓和墨卷。
可是,怎么可能恰好划破的地方是写了姓名的地方?又怎么可能这么恰好又弄混了姓名?再说,那么多份卷子都能不小心被划破、被弄错?
苍宁熄不可能信这话,只能一遍遍追问,和李石林扯皮。
贺廉在一旁听着。
中途司杭进来过,给贺廉递了一封信。
贺廉便拆开看了。他看东西很快,三两下看完了五六页的内容,又将信折了起来。
苍宁熄审李石林审得口干舌燥,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大口。
贺廉趁她停下来的这点时间,把手里的信递给了她。
是李石林的家庭情况详述。
这是示意她用李石林的家庭来逼他说实话了。
苍宁熄原以为贺廉这种根正苗红的正统贵族不会喜欢这种手段,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了。
苍宁熄冲贺廉一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
贺廉亦微微颔首。
他让人打听了李石林的家庭情况,希望苍宁熄能从中看出什么突破口,好让李石林态度软化。
他果然没看错苍宁熄,她是个难得的下属,聪明、善良、办事利落。
还和他心有灵犀。
如果是邓刑,肯定不能领会他的意思,而是会直接用极其森然的语气,对犯人们描述他会如何折磨他们的家人。甚至真的上手演示。
哪里能像苍宁熄,知道他不喜欢太血腥的描述和手段,转而采用温和的攻心法——
“李郎官,贺大人已控制了你的家人。”苍宁熄语气森然,“你若是执意不说出实情,大人一声令下,你的妻女、父母,下场就难测了。”
“李郎官可听说过前朝的一种剥人皮的法子?在沙地里挖一个深点的坑,将活人站立着埋进去,只留个脑袋在外面。然后剃了那人的头发,用利刃在脑袋上划一道小口,往里面一直灌水银。”
“不多时,便能得到一张完整的人皮了。”
“我听说李郎官的妻子和女儿都是美人儿,那剥下来的皮一定也很美吧?”
这森然又生动的语气,和邓刑简直一个模样。
贺廉:“……”
李石林的脸色一变,显而易见是随着苍宁熄的话把那个过程代入自己妻女身上,在自己脑袋里演示了一遍。
苍宁熄微微一笑,声音温和,“你现在可以说说看,墨卷是怎么回事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