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鼓鼓地回到春苑,坐在书房里,黑着张脸也不跟人说话。
姜止甚至开始怀疑这些事情的真实性了,为什么上一世她一点儿苗头都没察觉?
是因为自己心思单纯,一切都按部就班,先杀了皇帝,又和莫行止亲密无间,隐隐着了她的计划,姜草这才没有出现阻止吗?
还是说,上一世根本就不存在这些破事儿?
可不管怎么样,就算有人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她现在也不能把皇帝杀了。
不仅仅是因为洗脱罪名困难。
更重要的是,莫行止还稳居太子之位,一旦皇帝被送走了,那莫行止即位,她上一世的命运还是没法改变。
重活一世,就要活的漂亮些。
书房里烧的银炭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加上她起得早,竟是慢慢困了。
趴在桌子上陷入往日的回想。
那是她十五岁那年。
培国和宣国的战争已经胶着了大半年。
然后,两国谈和,为表诚意培国皇帝亲自来到王城,商讨两国谈和事宜。
十五岁的姜止尚且还没长开,一张嫩乎乎的脸上是让人难以抗拒的娇憨。
她半躺在皇帝的书桌旁边,用脑袋枕着桌子上的奏章,问:
“太子哥哥,你怎么一直皱着眉头?你不开心吗?”
莫行止浅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头,说:
“现如今可不能再叫太子哥哥了,我已经即位,成了皇帝,你若是再这么叫,小心别人给你穿小鞋。”
她满不在意:“穿小鞋怕什么?太子哥哥那么厉害,不会帮我把鞋撑大一点儿吗?”
莫行止就笑。
笑她的娇憨可爱,笑她的天真良善。
可莫行止还是没有说,他到底为了何事皱眉,为了何事为难。
有一次,莫行止在凉亭里设宴,招待培国皇帝那顺。
她一时间好奇心起,便偷偷躲在湖边看。
那顺年纪二十五,比莫行止大了好几岁。
棱角分明,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人很壮实,笑起来有着可贵的爽朗模样。
她看得正起劲,却听见亭中的人看过来,带着不确定的疑惑,问:
“小止?你在这儿做什么?”
姜止浑身一愣。
她躲在这里偷看,按理来说,太子哥哥应该不会戳穿她呀?
自从老皇帝死后,她的身份在宫里变得敏感又特殊,好多时候她都尽量藏着自己的踪迹。
太子哥哥他也不喜欢自己到处露头,按理来说……应该装作没看见啊?
莫行止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理了理衣服,让自己看起来努力像个翩翩少年,掩去女儿家的那些神态,走入亭中行礼:
“微臣参见皇上。”
那顺的目光黏在她身上,半晌才说:
“你是……成世子?”
莫行止:“哦?培帝也听过小止?”
姜止有些紧张。
她终归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养在深宫里的女子,只能细弱蚊蝇的声音回答:
“正是微臣。”
那道游离的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地盘旋,足足让她屏息了半刻钟。
然后她听到那男子说:“传说中的医首,长得可真是秀气。”
“得亏成世子是个男子,若你是个女子,恐怕也要君王以天下博你一笑了。”
这话一出,三人的呼吸都凝住了。
这对一筹莫展的莫行止来说,算个好消息。
可对于姜止的太子哥哥来说,这个消息实在有些坏。
“呵呵。”
姜止干笑两声:“您不必这样调侃微臣,这天底下绝世美女多了去,哪轮得到我一个男子掺和一脚呢。”
莫行止也附和:“这成世子脸皮可薄得很,培帝这样调笑他,恐怕不太好。”
培帝讨饶:“朕也只是说着顺嘴,成世子并不缺乏男子气概,只是朕第一眼见着就着实惊为天人,这才打胡乱语。”
“只是若成世子有姐妹,那可一定要引荐给朕,这样美的人,可不能让宣帝藏了私。”
“哈哈哈。”
三人各怀鬼胎,笑的尴尬。
她就在这梦中的笑声中醒过来。
莫行止……
他一开始是故意把自己带到培帝面前的?
不敢再往下细想了。
这两世重叠,所有的事情都像一张大网,正等着她一点一点儿地揭开。
可揭开越多,那下面藏着的污秽不堪也就越多。
她撑着身子唤来屋外的人:
“怀玉!宛宛!给我准备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门推开,两个小丫头走进来:“主子,这会儿正下午呢,您要不要先把午饭吃了?”
“我刚刚看您睡得香,也就没喊。”
她摇头:“不吃了,我急着出去一趟,找小园子给我安排辆马车吧。”
着急去找一趟太子殿下。
姜止被领进太子书房的时候,莫行止正在看账本。
那册子厚厚的,听到姜止来了,他先是合上账本,又塞到一边的书架上。
“小止?你怎么来了?”
姜止坐下:“昨天顾小将军在宫宴上出了差错,我把他放在偏殿让人守着,没想到今早陛下寻我去,说顾舒尘跑了……”
“陛下大怒,认为是我和顾小将军狼狈为奸,是我祝他逃走的。”
说着说着,她悲悲切切地喊:“陛下说,若是顾小将军这战败了,他就让整个春苑的人给将士们陪葬……”
她说的情真意切,几个来回莫行止就信了七分,安慰道:
“没事,我会护着你的。”
“父皇只是一时间被急得烦闷了,相信用不了多少,这胁迫就没有了。”
姜止喝了口热茶,问:“太子哥哥,你信我吗?我真的没有放走顾小将军……”
男子笑的开怀,他说:“我有什么不信你的?”
“那好。”姜止单刀直入,问出自己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你知道巫医族被杀的真相吗?”
你知道他们并不是因为一个预言而死,而是因为叛乱丧了命吗?
你知道我其实是不是女子根本没有关系,你知道我其实并不会祸乱任何人的江山吗?
如果你知道,那么。
你为什么还要将我弃之如履?
我曾经以为,是我的身份太过沉重,让你在江山和我之间选择了前者。
可……真的是这样吗?
莫行止愣住了。
就那么一句话,他却好像被人定格了,目光飘忽不定,不知道聚集在哪一处。
那就是知道了。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