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晌,她才听到莫行止开口问:
“小止,你知道了多少?”
姜止:“大部分吧,不过是姜家和皇家的权势纷争,对吗?”
莫行止这下是真懵了:“你怎么知道?”
这是皇族的辛秘。
自从巫医族全员覆没后,莫修也不允许其他人提起这件事。
但身为未来天子的莫行止是有资格知道的。
他也知道,父皇不想让他多接触姜止。
为的是不让悲剧再重演。
莫修用两年的时间去爱上一个人,却要用他的余生去缅怀。
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踏上这样一条路。
莫行止最开始知道真相的时候,说不清是欣喜多一点儿,还是难过多一点儿。
喜的是,姜止的女子身份其实没那么棘手,既然预言是假的,那成世子的真正身份也不重要。
悲的是,他们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
从前隔着的是皇帝的昏庸无能,是皇帝因为一则梦境害了巫医族上下,跟他莫行止没有半点儿关系。
可现在,若是姜止知道了真相,要来他的眼前讨个公道怎么办?
什么公道?
要毁了皇家的公道。
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心爱的女子很重要。
可江山更重要。
“你的父皇告诉我的,他说,让我安安分分待着,就会保住我的命。”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听他的口气,能留下我这条命好像是他大发慈悲似的。”
“皇家,真是奇怪。”
厅里的空气陷入一种僵持的尴尬。
他们都不说话。
莫行止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而姜止,她根本就不屑开口。
如今她进太子府,只是为了证实一件事——
那就是当初,莫行止到底是不是知道真相,她是不是维持宣、培两国友好的工具。
猜想应验了。
莫行止:“小止……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这件事属于皇家的辛秘,我不能说。”
她反问:“是吗?那么辛秘的事情,皇帝却可以毫不顾忌地告诉我?”
太子殿下被问的哑口无言,只能微微垂着头,时不时瞟一眼姜止。
那目光,深邃又温柔,哪怕是万年的玄冰也扛不住。
姜止被看的心里发毛,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心软了。
她猛的站起来往外走:“太子殿下,微臣今日还有别的事要忙,就先告辞了。”
“哎?小止你别……”
话还没说完,那衣角已经从房里消失了。
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屋外候着的婢女这才敢走进来,犹豫着问:“殿下,春喜宴还上吗?”
莫行止摇头:“算了,赏给你们了。”
得了这么大一个赏赐,可小丫鬟却一点儿都不开心。
她噘着嘴想:这春喜宴可是殿下特意找了大师傅来做的,整整二十四道茶点,那点心又香又漂亮,是特意为成世子准备的。
他们看见成世子一来,就赶紧忙碌着开火。
可为什么……那个少年走了呢?
殿下的一片苦心不都全部白费了吗!
出了太子府,姜止又转头去了顾府。
她姜家和皇家的恩怨是长久战,不急于一时。
真正该担忧的,是正在前往边境的顾小将军。
而她在王城,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好顾夫人。
“成世子您来了?”
“顾夫人呢?”
漠七在顾夫人的房门外守着,一见她来赶紧回:
“夫人今早听说少爷去了边境,急火攻心昏了过去,找了大夫看,吃了药这会儿还歇着呢。”
姜止:“昏了过去?怎么不派人来找我?”
漠七笑的尴尬:“夫人身边的锦荣姑姑说,少爷一走,陛下肯定会找您麻烦,说,您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让我们别叨扰了。”
姜止也有些尴尬,问:“我放走顾小将军这事儿看起来……就这么明显吗?”
她分明感觉自己所有细节都做到了位,这事儿怎么还能跟自己扯上关系呢?
皇帝发现也就算了,他见识广阔心思缜密,能猜出来不足为奇,怎么一个大户人家的奴仆也能看的这么透彻?
漠七推开门让她进去:
“旁的人可能不清楚,但咱们都知道成世子和少爷感情深厚,又加上昨日您和少爷待在一起,也就自然而然想到了。”
屋内,锦荣姑姑坐在床边绣帕子,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行礼:
“成世子。”
姜止:“夫人从早上一直昏着吗?中间有没有醒过?”
锦荣回:“夫人中间还醒了两回,就是没什么精神气,转头就又睡了。”
姜止又把了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既然醒过,那就不算大问题,我给夫人开几方药,喝了慢慢调养也就好了。”
“夫人的身子弱,我日后再送些调制的补药过来。”
锦荣笑着抹了抹眼泪:“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大稳妥,顾小将军这一走,彻底带走了夫人的主心骨,夫人她……”
姜止那种后悔的情绪又涌上来了:“这事儿也怪我,是我让小将军走的。”
锦荣讶异:“怎么会?那边境凶险万分,顾将军已经去了小半月了,这少爷一去,万一真有什么危险……”
姜止偏过头,承受着这些责怪:“是我太鲁莽了,怪我。夫人醒过来,我会好好跟她商量的。”
锦荣还想说点儿什么,床上的人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孩子,这事不怪你。”
“夫人!”
锦荣赶紧倒了碗温水喂顾夫人喝下,又把枕头垫起来。
姜止坐在床边,纠结着要不要告诉顾夫人,顾将军丧命的消息。
看样子,现在的确不算什么好时机。
她没打算说,可顾夫人却要主动问:
“小止,我家将军他……是不是出事了?”
姜止浑身一怔,但脸上还要强装着笑:“怎么会呢,顾将军在边境好着呢,怎么会出事?”
顾夫人微微偏过头去,眼角有一滴清泪很快滑下来:
“我知道了。”
“你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也知道舒尘是我们唯一的骨血,如果不是将军在边境出了问题,你怎么会劝舒尘去边境?”
“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昨日在宫宴上,他起初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舒尘是个稳妥的孩子,却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将军……没了吗?”
姜止没说话。
她不敢反驳。
她害怕给了顾夫人一个虚妄的未来,到最后如果迎来的还是绝望,那打击不会亚于现在开口说真话。
可她没法说真话。
要怎么告诉一个躺在床上的虚弱女子,说,你丈夫已经丧命了?
姜止慌不择路,赶紧找借口溜走:“夫人,我去给您写调养的药方。”
溜之大吉。
她冲出门,躲在墙根儿偷偷叹气,只恨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