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杉断断续续的介绍里，大概可以拼凑出一段仓惶告终的感情故事。

年级里最优秀的两个学生，因为一场新生晚会，节目主持人突发低血糖晕厥，被辅导员临时安排上台顶替。彼此都是耀眼加身的人，俊男靓女站在偌大的舞台中央，配合得极为默契，足以令底下一众人连连艳羡。因为表现出色，再一同被学生会的负责人拉进主持人队，相处的时间久了，两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就牵在了一起。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所有人都以为这对并肩考上国内某知名医学院校研究院的璧人会一直走得很远，但是，但是后面往往接了不尽人意的转折。他们一起申请到国外某所常青藤高校的留学生名额，只是出国时是两个人，回来时却只有江拓一个人。

“他始终没有透露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很平静地告诉所有人他们分手了，和平分手。”江杉拧着眉，“他表现得太过风平浪静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所有的表象都是他用酒精麻痹自己掩饰出来的。”

一刹那，我脑海里闪过在车站候车区时，他说起毕业那年出了点事，喝酒到胃出血。我觉得有点沉闷，不知该怎么形容，就像是堵了颗碎石在心里，拳头大小的空间一下子胀得难受。

“童佳伽一毕业就结婚了，对方父亲是个留美华侨，听说家族背景不容小觑，”江杉又是一声冷哼，“刚离婚就灰溜溜地跑回来，该不会是个弃妇妄想找个下家吧.....”

我对他们的过去不甚了解，也自然无权评价，只是从江杉的说辞里，真心觉得童佳伽何止是心态好啊，简直是强大到无敌。

江拓办事效率很高，隔天我就收到了他的消息，林奶奶的转院事宜已经安排好了，只要直接把人接来就行。

我向他道了谢，一秒钟没耽误地去通知林阿姨。

“你要是真想感谢我的话，就请我吃顿饭吧。”他站定在我跟前，身高腿长的，都能将我们之间的身高差拉出一座三峡大坝的高度了，“时间地点你定，我都可以。”

我仰着头看向他，他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是微倾着身面向我的，头低着，大概是角度的原因，那双眼睛里波光粼粼，像是有星星在一闪一闪的.....

“嗯嗯，好。”我觉得我只要这么看着他的眼睛就已经醉了，别说一顿饭，就算是一百顿饭也行啊。

在一起后，我们很少闹过矛盾，关键在于他脾气很好，从来不在彼此意见不同的时候争辩是非。极少数的几次，我沉着脸坐在一旁扮演冰雕状，对他爱答不理的，交流只有“嗯，哦”等几个单音节的词。他也不恼，晃晃悠悠地凑过来，一双潋滟深邃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看向我。

“你坐远点，现在别靠我那么近！”我余怒未消，伸了手推他一把。

他很听话地往旁边挪了挪，笑得一脸期待，“那我什么时候能靠近点？”

“不知道！“

“那我要坐得离你多远？”

“不知道！”

“那等你不生气了，我能离你多近？”

“不知道！”

他嘴角上挑，一脸坏笑，“噢？不知道？”

我抬眸去瞪他，看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真的生气啦，”他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柔软得像是从云端飘过来，“我错啦，你真不打算再给我个机会吗？”

见我无动于衷，他继续卖惨，“欸，我好可怜、好卑微的，你难道真的要狠心抛弃你的小可爱吗？”

“江拓！”我吼他。

“到，”他笑嘻嘻地，“听从领导安排，别让我充军发配就好了.....”

我是真的冷不下脸了，觉得自己早已醉倒在他一双瞳仁分明的眼睛里。

“其实我也有不对的，不该.....”

话还没说完，他募地凑过头来，附上唇将后半句话含在了嘴里。

“我能离你多近？”他忽然停下来，追问刚刚的答案。

我愣了愣，被他吻得七荤八素，也是真的醉了，依旧回答，“不知道.....”

他替我拢了拢额前凌乱的碎发，不以为意地说，“噢，这样啊。”

然后欺身压上来。

不久后，我在医院听到几个刚步入社会的年轻男孩子闲聊，一个正跟女朋友冷战的男生愤愤然地问同伴，

“女朋友有什么用？”

“费钱还伤心！你不如遁入空门吧！”一群人调侃道。

“我不！除非她削发为尼，否则我偏缠着她，我缠死她！”

“.......”

晚上跟江拓约会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问他，“你觉得交个女朋友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他看了看手里捧着的一把棉花糖，笑着答道，“大概是让我养了十几年的好脾气和不知道怎么花的钱有个温暖的着落吧。”

林奶奶入院的第一天，我忙完手里的活儿跑出实习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夜幕初升了。十一月初的夜晚，渐入风寒料峭，我裹紧了衣服领口，埋头往公交车站跑去。

从这里穿过大半个X市到附属医院，算上路上耽误的时间大概需要一个小时，我低头心里默默盘算着，加上探病的一个小时，紧赶慢赶应该是能在十一点前赶回来的。

路过门诊部大楼的时候，身后有车灯直直地打在我身上，我心下一紧，连忙退开好几步。一回头，那车也熄了灯，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男人。

“小非格。”

江拓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脸上挂着笑，浅浅的，“我喊了你好几声，你没听见。”

“啊.....”是真的没听见。

“林阿姨她们下午到了，带你去看看？”他没在意，脸上笑得很温和。

正是晚下班的高峰期，路上很堵，江拓一手握着方向盘，颇有耐性地等着前面的车流缓缓挪动。

“手术方案还在安排中，你放心，李主任在这方面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我应了声好，在绿灯亮起的时候，侧过头很认真地对他说声“谢谢。”

“不客气，”他飞快地一转头，视线往后座上瞥了瞥，“后面有件灰色外套，帮我拿一下吧。”

我直起身，伸手够过来，递给他，“江医生。”

“冷的话，穿上吧。”他看了一眼，又补充道，“干净的，这几天降温放在车上备用，一直没穿。”

我一怔，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刚刚走得急，忘了带上放在办公室里的外套了，现在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确实是冷。

只是，他竟然看出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套上去，没敢往上拉起拉链，只那么松松垮垮地半披着，就能隐约闻到一股很清香的洗衣粉的味道。

盈溢沁鼻，暗香醇清，很是令人享受的气味，就像是衣服的主人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