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刹和罗舍娜到官衙时,门口已经排起长队,都是和她们一样前来领当日差事的罗氏国遗民,大部分都是青壮男子,但也有些老弱妇孺夹在其中。
阿刹拉住罗舍娜,把罗舍娜盖住头发的头巾往下扯了扯,罗舍娜用的头巾是死去的母亲最爱用的一条头巾,暗红色的底上绣着小小的罗舍娜花。
“一会儿姐姐不要说话,我去报名字。”
罗舍娜面有难色地看了看远处官衙门口那些派发差事的人。
“姐姐别怕,有我在。”
罗舍娜点点头,拉起阿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愿明罗什母保佑我的阿刹。”
“也保佑我的姐姐罗舍娜,在出嫁前,千万不要再碰到那个南国男子。”
罗舍娜这才露出些微笑,姐妹二人紧紧靠在一起,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牢牢地牵着手走到队伍里去。
在排到阿刹姐妹时,负责记录的书吏悬笔等着来人自报姓名。
“甜水巷阿刹、罗舍娜。”
书吏抬头看了两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
“阿掇和舍延鸬呢?”
“我父亲和大哥今日有事。”
突然,一直站在书吏身后的一个衙役走过来,眼神中带了些怀疑。
“有什么事?比领差的事还大?”
罗舍娜见状,抢前一步,略一躬身。
“我父亲和弟弟这两天身体抱恙,也是怕误了差事,才让他们在家,换我们来。官爷不知,我们罗氏国的女子”
“罗氏国?!”
衙役怒目瞋视着罗舍娜。
“刚刚你们这俩臭娘们一口一个我,我就已经听不下去!别忘了,罗氏国早就没了,这里现在是南国的罗氏道!你们都是南国的奴婢!是畜生!”
罗舍娜挡在阿刹身前,惶恐不已地把头深深地低下来。
“奴婢的意思是,虽然他们来不了,但奴婢们干农活上也不比他们差,官爷尽可放心。“
阿刹一手紧紧抓着罗舍娜的衣襟,另一只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拳。
“病了还好,别是趁着晚上跑去集会礼拜你们那个破神!”
“不敢不敢,自从归顺,再无拜神。”
衙役一扭头,冲同伴喊了一句,那同伴听后看了眼阿刹姐妹俩,笑了笑,扭头离开,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回来了。
那是一尊木雕的像,一个神色安详的美丽女子身披阿刹姐妹们披的头巾,怀中抱着一个指尖大小的婴孩。木雕不知被什么劈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几乎要把雕像裂为两半。
那衙役的同伴一丢,衙役一手抓住,往书吏记录的书案上随便一戳,然后挑衅般地看了罗舍娜一眼。
“冲它吐口水。”
罗舍娜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快呀!你不是说你们不再拜神了吗?那快证明给我看,快冲这鬼玩意儿吐口水。你要是不吐,那就证明,你们全家还在私自信奉鬼神。”
罗舍娜痛苦地闭上眼。
自从罗氏国被灭,南国皇帝当即宣布明罗什神为邪教,他们再不能信仰他们从小到大都信奉的神明,谁要是被发现私藏雕像画像或私自聚会礼拜,立即会被当做谋逆之人处死,连过堂审判也没有。私自信神,在这里是最骇人的大罪。
“快呀!快吐呀!”
罗舍娜微微欠起嘴巴,轻轻地冲着坏掉的木雕吐了一口。
“不行!你这算什么吐口水!”
衙役猛吸一口气,发出一声响亮的咯痰声,然后一口把一大块粘着白沫的浓痰喷到了木雕头上。
衙役的这口痰就像一根针深深地刺进罗舍娜和阿刹心中,周围其他罗氏遗民也都掩面不敢再看,阿刹隐约听到身后有微弱的啜泣声。罗舍娜痛苦地绞着双手,她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快给我吐!不然,你父亲兄弟就全都是信奉邪神的逆贼!都会死!”
“我吐!”
阿刹把姐姐推到一边,自己走上前,学着衙役刚刚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把口水吐到了木雕的衣服下摆上。
“不够!往脸上吐!往这biaozi和她怀里小崽子的脸上吐!“
下一秒,阿刹还没反应过来,罗舍娜已经冲上去,狠狠地冲着木雕啐了两口。阿刹僵在原地,看着罗舍娜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大张着眼睛,幽幽地盯着那个衙役。
“官爷,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衙役眉头一皱,今天他本来想好好捉弄几个人,没想到这女人居然真的按他说的做,还真敢往他们大为珍视的神像上吐口水。今天这女人真是无趣的很。
“走吧。”
书吏从一旁的一堆方形的小木牌子里抄起两个,丢给罗舍娜。罗舍娜接过牌子,略一躬身,拉着阿刹快步离开。但二人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略微慵懒的声音。
“你来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