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寒刃,川流冰封。大河仿佛在奔腾中被凝结,保持着汹涌的冰锥模样。
仪封的黄河渡口边已经扎营了不少商旅队伍,有镖行的也有散客,少说乱糟糟的至少有数百人。
此时此刻都在静待着河道监管衙门带人一点点的破冰疏通河道,以待渡过黄河。人们望着数里之阔的黄河,望眼欲穿。
许多百无聊赖的人,无聊地待在河冰上嬉闹。
徐莫行弯下身子抠出一块被冰冻的石块,将其抛向远处,望着自己脚踩的冰层,稍微用力跺跺脚,下面的冰水便漫出冰面。
不由得心下一叹,心道这冰层还是太薄,别说车马了,便是个壮硕点的男子恐怕都得陷进去。这番倒也算是自己时运不济,昨日傍晚刚到便被知会河道封冻,渡口停摆。
他没法,好在队伍里有帐篷,只能学着别的商旅在河岸高地处寻一浅丘扎下营来。这一等,便是等整整一日,知道如今第二日下午间,也只能看到河道衙门的船缓缓的在湖面上疏通航通。
徐莫行无奈一叹,看这架势恐怕今夜还得留宿一夜。他倒不是不想倒着回去,且不说日程是否够返开州城,这若是一来一回这河道又封冻起来,那可就让人哭笑不得了。
索性昨夜扎营下来,自己多方部署,倒也是风平浪静,没有什么人打他们凌波的主意。况且这巡河官兵在此主持秩序,那些人倒也不敢胡来。
只不过.......徐莫行想到此处,望了一眼距离自己不近不远的一处营地,营地上插着许多旗帜,上绣着虎兽云雷纹。
徐莫行略微忌惮地看了下这旗帜,不错,这虎兽云雷纹就如凌波纹一样,代表着一个镖行,
金威镖行。
“倒想看看你们金威到底有什么把戏。”,徐莫行目光锋利,兀自喃喃自语道。
“余大哥,这金威镖行从今天午时驻扎便驻扎在此,看来像是打从顺天府来的。”,一旁的银达子看着徐莫行盯着金威镖行的营地道。
徐莫行半晌后方才沉声道:“没想到这金威得罪了周王殿下,却还能逍遥自在地走镖?”
银达子解释道:“余大哥有所不知,这金威镖行在朝中颇有关系,而且这些年南北通透,结交了不知多少人物。”
又道:“周王殿下虽然尊贵,却也并无实权,只能局限于开封一城罢了。他金威镖行出了开封,天南地北,遨游无阻。毕竟我们凌波是后起之秀,比起他们还是差了些火候。”
徐莫行点点头,这才收回目光,“他们领队的是谁?可有陈子虚?抑或是傅昭的踪影?”
银达子听罢直摇头道:“我都差人乔装去打听过了,领队的是他们金威一个镖头,叫陆安奉。至于那日刺杀我们的陈子虚和傅大……傅昭,并无踪影。”
银达子说罢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徐莫行会意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拘泥,傅昭是你们的老上司,一言习惯罢了,我不会介意的。”
却没想到银达子却皱眉道:“虽说他从前是傅大哥,可是他做出勾结金威谋害凌波的事儿,我银达子便与他一刀两断!”
徐莫行看着他一脸整肃的表情,心道行主果然是治人有道,将手下这帮人恩威并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而傅昭却基本握不住几个人。
在他们眼里,任何亲密的兄弟,都是建立在凌波的基础上,谁要是敢挖这棵大树的根,那他们必然是要拼命的。
“凌波能有你们,难怪能够扶摇直上。”,徐莫行点点头感叹道,“回营罢,天色又暗了,过了今夜,明早应该便能回转开封了。”
徐莫行回到自己帐篷中,将佩刀挂上,铺上毡毯盘坐下来运行洗髓经口诀疗伤。无意间扫了一眼帐篷不远处李清影的帐篷,自从傅昭败亡后,自然也不必掩人耳目,二人便分房而息。
此时帐篷里响起洞箫之声,声声慢,阵阵寒。
心中微叹,李清影这个女孩子表面上是个刀子嘴,不给人留情面,内心却是个小女孩豆腐心。
平日高兴起来没心没肺,可真到有些不经意间的时候,他能够感受到这个看似真性情的女孩,心中积怨了许多的不甘。
昨夜李清影到自己夜间,提了两壶酒与自己畅饮。期间李清影也自然提到了不想回转开封,想徐莫行带她四处遨游山川。
徐莫行借着酒意也没有回答她,只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李清影醉酒红晕间,淡淡说了句,“济南之行,我没后悔。无论艰难困苦,皆是我这辈子最难忘,最怡然的时候。可惜,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恐怕回了开封,我便再难见你了。”,李清影哑声说罢间黯然神伤,两行清泪滴答入毯,润物无声。
徐莫行提着酒壶,看着梨花带雨的李清影,长叹一声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这句西江月本是当初自己劝慰胡大哥,不要拘泥于世俗看法,做回本心而说的。如今轮到自己身临其境,方知开口虽易,却是举步维艰。
李清影临走前,划开阴霾,回眸嫣笑道:“余步行,你当真想入朝金陵?”
徐莫行被她这一问,懵了。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
自己想入朝金陵吗?自己本便是要入金陵寻卢济清的,可自己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寻找卢济清,没有一点私心吗?特别是当功名利禄送到你面前,自己能不心动吗?
他迷惑了,他茫然了。自己标榜的所谓侠义,究竟是什么?
“我会帮你完成心愿的。”,却没想到李清影轻笑一声,只留一个倩影,让徐莫行呆滞许久。
思绪万千,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听着箫声,回过神来,却也见帐外月明星稀,寒鸦悲鸣了。
徐莫行却再也静不下心研习洗髓经了,索性平躺在帐中望着帐顶,呆呆地,直勾勾地望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箫声渐止。
李清影帐中的油灯,不知何时却也被吹熄了,看来她也困了。
寒风从帐外刮入,吹的徐莫行脊背发凉。
他只身来到大明数月,刀光剑影。脱胎换骨,造化弄人,却是第一次感到了孤独。
那种不舍的孤寂。
‘恐怕,当真再也难相见了罢。’
出神间,不知不觉两行眼泪滑落,却不知何时关不上泪闸了。
任由眼泪夺目而去,徐莫行面无表情的回首这几月自己所经历的人和事。恩人也好,仇人也罢,都成了催促自己成长的催化剂。
寒月当空,清冷异常。
徐莫行夜间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听帐外有人来往,吵声杂杂。
他猛地鲤鱼打挺,翻身取刀。
却没想从外间冲进来一人,
“余大哥,大事不好了。二小姐....二小姐她!”
“她不见了!”
徐莫行听罢,心中一炸,脑海中嗡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