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削的手臂竟冰冷得如同从地窖中走出来的一般。

——杨可宜

杨可宜一边梳理着刚吹干的头发，一边摁动锁屏键。可是，屏幕上除了晚间新闻推送之外，再没有一丁点别的消息。曹向阳没有发微信，说明他还在努力寻找线索。可最让她觉得不安的是——吴喜悦的父亲母亲竟然也没有再继续关心女儿的动向，他们难道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杨可宜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如果消失了的是自己，那爸妈不知会焦虑成什么模样？

“十一点半了！”杨可宜小声嘀咕着，考虑片刻，她终于还是起身，再一次敲动了对面人家的铁门。

“吴喜悦回来了吗？”她满怀希望地询问来开门的瘦小女孩。

女孩摇摇头，诚挚地说：“老师，您交代我留意学姐是否回来了，我就时刻留意着的，但直到现在她的房间都是门户大敞，没有动静的。”

杨可宜叹了口气，道了句谢。

“老师，我明天还上课呢！我现在打算去睡觉了，所以……”

杨可宜自知打扰到了别人，连忙道：“哦，没事，你去睡，今晚真是麻烦你了。”

“究竟会去哪儿呢？”杨可宜坐在书桌前，托腮思索着，“离开不到二十分钟，如果是从小区大门走的，我和曹向阳一定会注意到。如果从后边铁门走……不可能，她没有卡。”

这么一想，杨可宜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个状似荒谬却又颇为合理的想法——吴喜悦此刻应该还在小区里！

她眉头紧蹙，渐渐地，一个更加具体的答案，已然浮现在脑海中。

午夜的天台吹着冷风，杨可宜上来得太过急促，竟忘了穿件厚点的外套。天台上没有路灯，今晚的月亮也隐在雾中，她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忍着寒冷打开了手机电筒。

“喜悦？”她轻声唤道。

然而，半晌却没有任何回应。

“真的不在这儿？”就在方才，杨可宜不知哪里来的兴头，竟猜想吴喜悦或许就在顶楼花园中。

她绕着花园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影，只得悻悻地打算回去。然而，就在此刻，一个熟悉的的声音轻轻响起，仿佛是从她头顶上传来的一般。

“杨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杨可宜吓得一哆嗦，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举起手中的电筒往斜上方一照，这才发现，吴喜悦竟然坐在铁艺花架两米开外的水塔上。

“你坐那么高干什么，还不快下来！”杨可宜的语气有些严厉，却也透露出担忧。

吴喜悦哦了一声，也没狡辩，便乖乖顺着水塔左侧的铁楼梯爬了下来。那水塔离地起码两米来高，杨可宜甚至有种错觉以为她会径直跳下来。

直到吴喜悦站在她面前，杨可宜才发现，这个小姑娘居然还穿着夏天那种短袖的睡裙。

“你在干什么？穿这么薄跑到楼顶上来，你不怕感冒吗？”

吴喜悦垂着头，虽然没吭声，却似在认错。

见状，杨可宜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道：“走吧，咱们下去说。”

于是，吴喜悦便毫无反抗地跟着她乖乖下了楼，站在家门口，杨可宜伸手触了触她的胳臂，那瘦削的手臂竟冰冷得如同从地窖中走出来的一般。

杨可宜给曹向阳发了短信，让他不必再浪费时间，而后便沉着脸，开启了对吴喜悦的审问模式。

“杨老师……”女孩扯了扯嘴角，居然还露出了一个笑颜，“你不要这么气势汹汹地看着我，都把我吓着了！”

杨可宜没好气地说：“那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们所有人吓了个够呛。”

吴喜悦终于垂下了头，“杨老师，我错了。”

见她道歉的态度还算诚恳，杨可宜心头的火气也勉强消了些，“你自己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吴喜悦看着杨可宜，嘴角还在努力上翘，眼神里却看不出分毫笑意。一时之间，杨可宜甚至弄不明白她到底是不是在笑？然而，她还没有出声询问，便听得吴喜悦解释道：“我不想回去上课，但自己又没生病，所以就跑去楼顶吹冷风，只要一感冒，就算李老师兴师动众地来捉我，我也有理由不回去的。”

闻言，杨可宜只觉哭笑不得，她不觉挖苦道：“那看来感冒是不想替你背这个锅。”

吴喜悦垂着头，不说话。

“继续说呀！”杨可宜提醒她道。

女孩有些懵懂地抬起头，“说什么？”

“说什么？你找无忧面馆的老板娘冒充你妈，然后趁着李老师出差，蒙骗副班主任的事！”杨可宜毫不避讳地戳穿了她的谎言。

“这……这事你怎么知道？”吴喜悦显然有些吃惊。

“我怎么知道的？我饭也没吃，问遍了中心医院和黄花医院的住院大楼，我五点多钟回学校看视频监控，监控画面里清清楚楚记录着你的‘光荣事迹’呢！”

吴喜悦沉默不语。

杨可宜自知方才的言语有些急躁，于是她深呼吸一口，尽量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一些，“喜悦，在我的心目中，你一直是一个善良懂事的女孩，我实在不相信你会为了逃学而编排出这样一场闹剧……现在，我想听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空气凝滞了片刻。

“对不起，杨老师！”吴喜悦垂着头，声音轻飘飘的，“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杨可宜坚持想要知道原因。

“我……我……我在教室真的待不下去了，受不了了。”吴喜悦颤抖着，声音中居然透露出恐惧。

杨可宜头皮发麻，下意识觉得有些情况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范围，她咬了咬嘴唇，伸手搭在吴喜悦的肩膀上，“可以和我说一说吗？或许……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吴喜悦双手抱着膝盖，双眼有些发直，“她们有好多闲言碎语，她们看我的眼神，她们的笑声……都让我受不了。”

“她们？”杨可宜皱着眉头，“是谁？”

“就是她们，教室里，走廊里，操场上……到处都是。”吴喜悦抱膝而坐，身体已经蜷在了一起。

“她们说你什么、笑你什么？”

“说我……不要脸、倒贴、赔钱货、贱性、讨人厌……”吴喜悦每说一个词身体就哆嗦一下，到最后她已经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好了，喜悦，不要再说了！”杨可宜伸手握住她的双手，想让她保持镇静。

“她们的眼神好恶毒，她们的笑声好尖利……我害怕……真的好害怕！”

“喜悦，你看着我！”杨可宜见她神色异常，已不得不伸手扶住她的双脸，“你告诉我这些话都是谁说的，我明天就去找她们，让她们向你当面道歉。”

“嘘！”吴喜悦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点声，杨老师，她们听得见。”

杨可宜的手不禁一颤，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响，她几乎出自本能地轻呼一句“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