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两个脑袋缩回去了。
二个少女面面相觑,刚才奕子枫的表现都被她们看在眼底,若非亲眼所见几乎不敢相信,心里不禁有个疑问,这还是当初那个呆呆的少年吗?
江秋蒳不断的在脑中回忆年初暗中偷窥他的情景,始终无法把那个形象和现在的影子重叠起来。
难道不是他?江秋蒳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看错的。
大厅里先前进来的那个书生已经坐下了,看到奕子枫他几人径直来到他们旁桌坐下,一脸讶异,因为这是专门为过关者留下的席位。
这二人居然也过关了?那书生收敛了一些先前的得意,向这边拱了拱手。
赵良嗣自持身份只是微微点头,奕子枫则对他摇摇手喊了一声嗨,直接就把这家伙搞懵逼了。
店小二还没有过来,二楼的对联挂在楼梯口,赵良嗣的兴头又上来了,非要拉着奕子枫过去看看。
奕子枫觉得既然吃他的,起码陪吃陪看才能说得过去,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两幅上联:无山得似巫山好,鸡犬过霜桥一路梅花竹叶
拜室友所赐,两副对联奕子枫倒是知道其中一副,但他根本不想参与其中,便跟在赵良嗣的后面默不作声。
没想到赵良嗣竟然小宇宙爆发,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想出一副下联。
无山得似巫山好,何水能如河水清。
奕子枫很服气,这个赵良嗣的真才实学远远超过自己,当然只是指传统文化这方面,至于自然科学领域的,对方那是拍马不及。
对联一出,整个酒楼安静了,此人连对两个下联都堪称精品,才学盖了大家好几帽了,谁还敢再小瞧他?看他对身边的布衣少年甚为客气,想那少年也不是凡角。
店小二把原先站在门口的老者请过来,老者看了对联沉吟片刻,便过来对赵良嗣拱手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某赵良嗣。”赵良嗣跟奕子枫一路交流,很喜欢他为人低调的作风,不知不觉中也不喜欢自称本官了。
“先生可是直龙图赵学士?”老者一惊。
“正是某。”赵良嗣捋须笑道。
“怪不得能对的出这样精妙的下联,原来是学士亲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了!”
老者一拱到底,心下却想,相传赵学士是马贩出生,看来是一些暗中嫉妒的宵小背后中伤,若是没有这份才情又怎么想到联金抗辽的策略,又怎么会被官家封为直龙图学士?
“先生客气,过誉了。”高帽子带过来,赵良嗣也还了一礼。
这一下大厅内彻底没声音了,此人原来是最近风头正劲的赵良嗣学士,怪不得两个下联对的毫不吃力,叹服之余,对他身边少年的身份也纷纷猜测起来。
楼上的两个少女疑惑更重了,看着那个呆少年跟赵大学士谈笑风生,江秋蒳终于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怀疑,不由颠覆了心中认知,此人难道不是奕梓烽?可那相貌和声音分明就是他嘛!
老者亲自把赵良嗣一行请上二楼,黑牛和两个护卫站在楼下犹豫是否跟上来,奕子枫已在楼梯上对他招手:“黑牛,你们还愣着干嘛?是不是肚子不饿?”
按当时的习惯,主人吃饭随从一般都在外等候,待遇好的单独叫几个菜在邻桌吃着,待遇不好的,随便买几个饼裹腹了事,像这样被主人喊上去同席……貌似大宋还真没有过。
赵良嗣知他做事风格,又加上自己也是北人的性子,便不做阻挡,笑吟吟的随他去了。
此举倒是引得楼下众人的佩服,不过佩服的对象不是那个少年,而是赵大学士,看人家才情过人不说还随和,对年轻后辈和下人一点都不端架子,这是虚怀若谷啊,至于坊间他马贩出生文采粗鄙的传言早已不攻自破。
赵良嗣要是知道奕子枫随意的一个举动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好处,也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二楼的环境更为雅致了,素白的墙面挂着几幅字画,中间嵌上吊钩,挂着几盆兰草,房间被竹条编的屏风隔成了六个开间,客人入座后可以拉上门帘,桌子是枣木板拼花的面,打磨的油光铮亮,有的桌上摆上小石盆养几只嫩睡莲,有的是石瓶插几朵时令的鲜花。
奕子枫大为惊奇,谁的思想这么时尚,这环境已经隐隐有了后世的风格。
二楼已经有了一桌人,他们便找了一个临河的窗口坐下,老者似乎意犹未尽,问赵良嗣可有兴趣对三楼的下联,几人已经知道老者是酒楼临时请来的一个官学教谕,姓陆名佑铭,这次端午文聚他来做个评判,所以赵良嗣对他印象又好了许多。
正在沉吟间,奕子枫道:“今天似乎才第一天文聚,下联就不对了,既留点机会给别人,也好让店家多点进项。”
除了黑牛和两个随从之外,剩下的都是聪明人,都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酒楼的彩头第一天全部兑了出去,文聚的吸引力也将大大的减少,这几日别说挣钱了,能保住本钱就算不错。
赵良嗣道:“要不拿来看看,若是能对的出就当做私下图个热闹,不必挂出去了如何?”
陆教谕连道不可不可,岂能做出明珠暗藏的事,一番互辞之后,最终达成协议,做的好与不好,都请三楼用席,于是陆教谕拿过纸笔写出了上联。
一盏清茶解解解解元之渴。
奕子枫正在喝茶,见此联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这对联他印象深刻,中文系的那个室友差点因为此对联挨揍。
大学那会有一天晚上四个室友一起去大排档吃饭,邻桌有一哥们结巴,正说话费劲时,中文系的室友又开始抖诗词歌赋了,其中就说到这个对联,没想到刚说出上联之后,邻桌的哥们就揪住他的领子吼了,说学他结巴了,好说歹说的解释后才免了一顿挨揍。
赵良嗣心中狐疑,他知道这家伙一旦出现这种“发病”的状态,就说明他已经极端的看轻眼前的对联了。
仔细的又看了对联,除了颇有难度一时对不出来,别的没毛病啊。
“子枫觉得此联如何?”两人关系渐熟,赵良嗣便直接唤了奕子枫的字。
奕子枫见也没有外人,唯一的一桌人在他们斜对面的隔间里,还拉着门帘,再整下去实在耽误吃饭,便道:“联是好联,只是肚子饿了,我就胡乱写一个,好坏都赶紧上楼吃饭了。”
赵良嗣正愁一时对不出来,见奕子枫这样说,以为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窘境,故来插科打诨解围的,倒也暗生感激。
奕子枫拿过笔来刷刷的写了下联:五言绝诗施施施施主之才。
斜对面门帘一晃,里面一人露出了惊讶之色,随即隐没。
写完了之后,奕子枫身体后退一些观察自己的字,似乎比昨天更顺畅些,转头一看,发现赵良嗣和陆教谕都已石化。
赵良嗣和他聊了一路,佩服他的见识广博,料他学识也定然不差,但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他对这样的下联只是在呼吸之间,这已是用鬼才都不足以形容的了,略定心神再细品他的字,额头顿时泌出一片细汗。
陆教谕何尝不是如此?!
“公子这字师出何人?”陆教谕已经呼吸急促,他和赵良嗣不同,育人子弟第一习惯就是看字。
“公子可不敢当,小子奕子枫,这字是我没事的时候瞎写的,小子目前在赵家舍馆求学,师从米慕沛老先生。”奕子枫不习惯古人对老师尊姓名讳的介绍,直接用了后世的方式,管他呢!
陆教谕一愣,米夫子是他老友,怎么从来没有向自己介绍过他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弟子?
难道两人之间有什么芥蒂不成?怪不得奕子枫刚才介绍师从只是随意全名的叫了出来。
不过也不像,刚才介绍时这孩子脸上还是很恭敬的,而且那种介绍似乎听起来随意又不失亲切。
门帘一响,那一桌有人出来,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青年看了桌上的字一眼,拱手行礼道:“见过奕公子,恕在下冒昧,不知可否为我祖父求字一幅?”
奕子枫笑道:“公子孝心可嘉,只是我的字迹拙劣,怕污了令祖的眼睛啊!”在他感觉大宋是中国文化最璀璨的时代,自己的字其实是不敢拿出来见人的,至于梅娘的夸赞……自己人的鼓励做得了数吗?
“公子过谦了,家祖特别喜欢少年人书法,说有生机勃勃之意,他老人家见字后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还请公子赐墨。”青年再次一拜,不等他答应,自己动手把笔纸铺好。
这是个急性子的哥们,不过不讨人厌,奕子枫扶额而笑。
“献丑了!”拿起笔略一思索,写了福禄寿三个字。
青年如获至宝,连谢都忘记了,转身快步进了他那个隔间。
奕子枫忽然拍脑,他刚才写的随意,竟然写的是简体字,刚想喊住那青年,却已不见了人影,只好摇头作罢。
几人随即离开二楼向三楼而去。
二楼的隔间内,青年双手把那三个字呈给了一个老者。
“祖父,字我已经求来,只是这三个字我竟然不识两个!”
“居然还有子厚不认识的字?无妨,我只要他的字就行,写什么就看天意。”
老者接过字,仔细的看去,先是迷惑,然后面现激动之色,思索片刻站起来从身上摸出一枚青钱递给青年。
“子厚,一会去楼上自报家门,然后把这枚青钱送给那位公子……再送二十两金,就说这是润笔费,请务必收下。”
“祖父,既然送了青钱,为什么还送金给他?”
“呵呵,你不懂,若不送二十金,他哪里知道青钱的重要?说不准哪天就随手仍掉了。”
青年恍然而悟,能送二十金的人送一枚青钱,不用说那枚青钱的重要性必然被送金人看的更重。
“祖父,这可是曾祖父留下的最后一枚青钱了。”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没青钱本身就是你曾祖父留给他的,他当初临终曾跟我说过世道将乱,要我们举家迁往川中,若是述职途中能遇到解元郎,就把这枚青钱送与他,可以不必迁徙,若是遇不到,须早做准备。”
“啊?原来是曾祖父的交代,可您又怎么知确定他就是解元郎?”
“当初我也和你一般疑问,你曾祖说有一副解元联,解元解得学士解不得,又道解元写字,一幅三字两不识,他写完对联之后,我差不多断定他是解元郎了,再看到赵学士,就更加确定,只是有点好奇你曾祖说的一幅三字两不识究竟何意,没想到居然也应验了,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看到三楼这幅上联之后一直不走的原因吧,如果他不出现,我会在这里等三天。”
“曾祖父学究天人,孙儿拍马不及!”青年头上已经见汗。
“你曾祖父窥得天机,他自己说本该九十而终,无奈泄露天机太多损了二十三年阳寿,你且去吧,切记态度一定要谦和恭敬,又不要让别人起了疑心!”
青年哪里还有半点傲气,接了青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