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盖的是朴实古旧的平房,建造得很坚固。厨房盖得特别宽敞,烟囱也砌得特别高。
几缕淡淡的青烟散出,飘到半空便不见了。
炉灶上正炖着热腾腾的一锅南瓜粥,燕婶在灶台边低头切着笋丝。油焖笋丝是燕七最爱吃的,南瓜粥是燕金喜欢喝的。
窄窄的两扇木门虚掩着,“吱呀”一声,是燕二叔推门进来。
“醒了吗?”燕婶抬眼瞧着他,低声问。
燕二叔摇摇头,回身把门掩上。
燕婶低头继续切着竹笋丝,道:“他从哪弄来的那把刀?”
“说是丞相府。”燕二叔回道。
燕婶的手顿了顿:“怎么又跑去丞相府?你觉没觉得,这两孩子最近有点怪。”
燕二叔叹气:“燕金那孩子虽说有些孩子气,可他是一心一意地护着燕七。”
“他的心思我怎会看不明白?只是燕七没那个意思,她是个主意正的,强求不得。”燕婶轻轻摇了摇头。
燕二叔道:“还不是你?让他觉得有了希望,你快找机会与他说清楚去。”
窗外传来了一阵犬吠,燕婶抬头望去,一个腰杆挺得笔直的背影,正往外走,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燕婶回神,道:“你觉得江玉如何?”
燕二叔笑笑:“气度不凡,绝非等闲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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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七,起来吃点东西了。”燕婶来叫她时,已是日上三竿。
燕七睁眼看看窗外的天色,不禁暗骂自己睡的太死,赶紧起身漱洗。
“洗完脸去堂子里吃饭,以后不许喝那么多酒啊。”燕婶伸手拿了张帕子,递给燕七。
燕七一边擦着手一边赔着笑,“昨儿个晚上我俩是真高兴,一不小心就喝多了点。婶,您是没瞅着,燕金昨晚可真神气!”
燕婶笑笑:“他马上二十了,也不能总那么吊儿郎当的。你二叔老了,元宝山可还指望着你倆呢。”
燕七点点头,拉着燕婶的手往外走,道:“婶,你看见江玉了吗?”
“我瞧着他半个时辰前出寨子了。”燕婶回道。
“又出去了?”燕七急了,“婶我去找找他啊,马上就回来。”
说着,人像燕子般飞出寨子。
燕婶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往堂子走,却见燕金立在门口出神。
灰色的天空下,满山秋色,俱在眼前。风穿过树林,树叶一片片落了下来。
忽然间,一片片落叶被无形的劲气震成碎片四散飞扬。接着,寒光一闪!这一剑非但来势极快,而且剑气凌厉无比,直接刺入了树干。
剑还未拔出来,就听见有人在为他拍手。江玉回头,只见是燕七。
燕七斜倚在一棵树下。从树梢漏下的光,照在她脸上。
“早阿。”燕七笑眯眯地:“你左手执剑的样子真好看。”
“已是晌午。”声音清冷,江玉道。
燕七愣,尴笑了两声,跳到他面前,盯着他问:“你生气了。”
撇她一眼,江玉转身拔出剑,沉声道:“再胡扯,你就回去。”
燕七委屈地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昨天等了你一天,天都快黑了我才出门。是去打探消息啦。”
打探消息喝了一整晚的酒?江玉板着脸:“不是说有伤不能喝酒吗?”
燕七眨眨眼:“你看,你就是嘴硬心软,明明就是心疼我。”
心疼你?!
江玉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
燕七不在意,拉着他的手晃啊晃地,柔声道:“我们昨天办了几件大事,想不想听?”
不想。江玉心道。
见他沉默,燕七把他的手摊开,与他十指紧扣,拉着他往山林间走着:“昨晚我与燕金去了丞相府,你知道护送白玉镜的人是谁?”
她的手心温热,手指细长,能感觉到她的指尖有层薄薄的茧,是一只惯用暗器的手。
江玉有些恍惚,“是谁?”
“卫延。”燕七回道。
江玉抿唇,垂目不语。
燕七扯了扯他的袖子,担忧道:“你说卫延亲自护送,我们能有几分把握?都说他功夫了得,我怕……”
江玉拿眼角扫了扫她,嗤道:“你怕他?”
燕七一愣,看了看江玉。这人一身的傲气,好似谁也不放在眼里。心思动了动,笑道:“有你在,我怕他做什么。”
“可打听到何日出发?”江玉停了脚步,问道。
燕七点头:“下月十八。”
沉默了半晌儿,江玉盯着她道:“元宝山寨的确名不虚传,一晚上便能把事情打听的如此清楚。”
听他夸元宝山,燕七心里乐,得意道:“那是,咱们山上的兄弟,那都是好样的。这次全靠燕金,看他一身孩子气,可昨晚在丞相府他……”
江玉挑眉:“他还顺手拿走了丞相府的乌金刀?”
燕七惊诧:“你也知道乌金?”
江玉点头,“乌金是号称江湖第一快刀萧景的武器,西域打造。萧景几年前死在了魏国,刀也不知所终。没想到竟然在赵治手里…”
“那你怎么认得出这把就是乌金?”燕七问道。
江玉沉声道:“因为我见过萧景,当时他带的就是这柄刀。”
燕七唏嘘。一个名震江湖的刀客,就这么消失了。只留下一柄弯刀,提醒着人们它的主人曾经的辉煌。
她叹了口气,“没想到乌金曾经的主人这么有名,既然是江湖第一快刀,谁又能杀的死他呢?”
这时山间忽然涌起了白色的云雾,江玉的眼睛也似蒙上云雾般,他慢慢地接着道:“自是无人能杀了他,可惜他爱上了一个不该去爱的人,终是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燕七惊愕:“一个魏国的女人?”
江玉点头:“一个魏国身份高贵的女人。”
“不会是……咱们北楚的王后吧?”燕七只觉得自己知道了天大的秘密,心惊肉跳。
江玉沉默了很久。忽然笑笑:“燕七,你很聪明。”
这算聪明?这分明是女人天生八卦的直觉。
燕七干笑了声,“那魏国的女人为何要杀他?”
江玉转头,凝视着燕七,声音有些沙哑:“因为他投靠了南晋,会给北楚带来祸患。当年的魏国长公主一心想嫁给北楚王做王后,最终她带着魏国国宝白玉镜和萧景的项上人头,得偿所愿。”
燕七听后,只觉得头皮发紧,咬牙恨声道:“萧景真是瞎了眼,爱上一个蛇蝎心肠的人。”
他虽然爱错了人,但爱的本身并没有错。也许这才是最悲哀的。
“江玉~”
江玉侧脸。
“我不会背叛你,也不会伤害你。”燕七的声音柔如春风吹过。
江玉瞳孔一锁!双眼顿时蒙上一片茫然。
她拉着江玉穿过山林,掠过巨石,元宝山静无人声。
秋风迎面吹来,温柔的好像融化冰封的山河,江玉竟再也无力抛脱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