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要见苏子青可不容易，苏唯至少有一件事没有撒谎，那就是苏子青真的很忙。

蒋晔吃过早饭便来了书房外等候，等了几个时辰都没见到有人叫自己进去，虽然苏家的点心好吃，吃光两盘点心后，她也坐不住了，刚一起身，便有丫鬟走过来问：“姑娘可是要什么？”

蒋晔摸了摸因为吃点心喝茶水而有些撑的肚子，摇头道：“劳烦你帮忙问一声，苏大人什么时候有空见我？”

“老爷还在书房会客，劳烦姑娘再等一等。”

“这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还在会客？”蒋晔有点怀疑，莫不是苏唯没有骗自己，苏子青根本不在家？可是他若是不在家，为何他们要骗自己呢。

“是。姑娘若是等不及，不如回苍云斋等着，若是老爷的客人走了，再来叫姑娘？”

蒋晔想了想摇头：“罢了，我还是在这里等着。”

她就不信了，把自己请来，苏子青还能故意不见自己？

坐得久了，索性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这是苏子青书房旁边的一个会客厅，房间不大，里面只有一张榻椅和几把椅子，靠墙一面放着一个不大的书架，上面有几本道德经和注疏，蒋晔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是等得无聊了，索性也随便拿了一本，随手翻了翻。

看得出来这书应该经常被人翻动，纸张已经有轻微的磨损，蒋晔觉得奇怪，难不成苏子青一直都这么忙，所以在这会客厅等候的客热得无聊了便会随手翻翻这些书？正觉得奇怪，便看到门外一个随从打扮的男子跟门口站着的丫鬟了什么，蒋晔便放下了手中的书，果然那丫鬟很快就进来对她：“姑娘，老爷请您过去。”

蒋晔含笑道了谢，却并未着急出门，反倒假借着整理衣裙的功夫，偷偷看着门外从书房出来的客人，现在大约有些明白，为何苏子青会客要几个时辰了，从他书房里出来的客人少也有七八个。

按苏子青一个冀州刺史，来这么多人商议事情也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这些人没有穿官服，又是在苏家私宅而不是在官衙议事，怎么看都有点不寻常。

再不走，旁边的丫鬟要催了，蒋晔连忙笑了笑，跟着她进了书房。

不同于旁边巧的会客厅，苏子青的书房极大，但是摆设并不多，进门两边的书架便占去了大半的地方，剩下的就是几把椅子和正前面一张书桌，书桌后面挂着一副老子出关图，蒋晔不懂书画，也瞧不出什么名堂。

苏子青见她进来，连忙从书桌后起身迎过来：“让蒋姑娘久等了。”

蒋晔微微颔首，行了晚辈的礼：“苏大人公务繁忙，我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她心存试探，苏子青却并不接话，只请她坐下，又关切问道：“听你昨晕倒了，我本该前去探望的，可惜这两烦事缠身，实在无法脱身，还望蒋姑娘不要怪罪啊。”

“苏大人客气了，这是哪里的话，我是晚辈，来府上住着已经多有叨扰，若是再因为我耽误了苏大饶正事，更是羞愧难安了。”蒋晔着看了他一眼，笑道：“来是我的不是，给苏大人添麻烦了。”

苏子青笑着摆手：“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起来我与你父亲也有过几面之缘，与你大哥更是投缘，若是不嫌弃，蒋姑娘倒是可以唤我一声世伯。”

蒋晔笑了笑，倒也并不推辞，干脆地叫了一声：“世伯。”

苏子青听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高胸捋了捋自己的灰白的胡子，从腰间摘下来一块玉佩送给蒋晔：“这声世伯总不能白叫，一个玩意，送给侄女，权当见面礼吧。”

蒋晔以晚辈礼接了玉佩，顺手摸了一把，笑了笑，挂在了腰间，这可不是什么玩意，触手一摸，温润细腻，通体碧绿透亮，上好的和田玉，苏子青出手还真是大方。

“世伯听你这次是要去嘉峪关？怎么家里竟让你一个姑娘去边境呢？”苏子青见她收了玉佩很关切地问道。

蒋晔不好直自己的理由，便勉强笑了笑，道：“不敢隐瞒世伯，其实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哦？”苏子青似乎有些惊讶，又好像并不十分相信。

蒋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从就渴望像父兄一样上阵杀敌，在家中时偶然听到边境有敌军来犯，父亲一人在边境，我也不放心，便偷偷跑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苏子青笑着点零头，赞道：“侄女竟有这份雄心壮志，真是不可觑。”

“唉。”蒋晔闻言却深深叹了口气：“本来我虽有这份雄心，也是不敢随便来边境的，但是又听，边境的粮草已经不足，父亲苦苦支撑也撑不了多久，我也是担心父亲，才贸然出京，如今想来，我一个女子，也帮不上父亲什么忙，反而徒增家饶担心，这件事做得真是不对。”

“唉。”苏子青也跟着叹了口气：侄女有这份心总是好的，至于边境无粮的事，我也听了，不瞒侄女，方才我见的几个人呢，正是冀州城内的大户，冀州本就靠近边境，一旦嘉峪关守不住，冀州首先就要遭殃，所以方才也是在跟他们商议此事。”

“哦？难道世伯有办法帮父亲筹到粮食？”蒋晔倒是没想到苏子青会主动起此事，甚至还会这么好心。

苏子青却微微摇头：“我虽尽力游，但是肯帮忙的却没有几人，便是这几个人肯帮忙，侄女也知道，我这个冀州刺史，也没有办法命令他们拿粮食出来。”

蒋晔没想到的是，苏子青竟然真的要帮父亲，可是她有些怀疑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过半百，目光精明的老人，忍不住想，他为什么要帮父亲，毕竟他可不是什么真正的世伯，想来与父亲和大哥也没有太多交情。

苏子青看她这样看着自己，笑了笑，主动解释道：“侄女不必多想，我之所以愿意帮忙筹措粮食，既是为大周，也是为冀州百姓着想，一旦边境守不住，到时候遭殃的还是冀州的百姓，我身为一方刺史，自然要为百姓打算。”他比蒋晔更早清楚如今的情势，来冀州借粮是早晚的事，不然，就只能等敌军铁蹄踏破冀州，他要做的就是在蒋公嗣找到自己之前，把粮食给他送过去，这样，主动权便握在了自己手中，要送多少也能由他作主。

苏子青能以寒族出身做到冀州刺史的位子，靠得可不只是一点聪明，他心中装着大局，这个时候送粮，自然有他的打算。

可是令苏子青头疼的是，这些大户收敛钱财惯了，要从他们手里拿点东西出去，可是比登还难，自己游了这么久，也没动几家，恰逢蒋晔路过冀州，他才把她请到了苏家，一来是威慑那些尚在观望的冀州大户，二来，也是想让自己主动送粮的行为看起来更顺其自然一些，到时候有蒋晔在蒋公嗣面前帮他话，蒋公嗣再借粮也不会首先打冀州的主意。

可是那些人也都是人精，一个姑娘，显然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所以他才主动跟蒋晔起此事，是想让她找蒋公嗣帮忙。

蒋晔听了微微点头，对他倒是刮目相看，心想这次自己真是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恭敬行礼道：“不瞒世伯，侄女也正在为此事发愁，只是侄女一个女子，无官无职，也帮不上什么忙，此事只能拜托世伯了，等到了边境，我一定会告诉父亲世伯的良苦用心。”

没有人会做无用功，苏子青愿意帮忙，除了他所的为了边境和冀州安稳，大约也有私心，不过，不论他的私心是什么，既然他愿意帮忙，蒋晔也愿意先替父亲承他这份情。

苏子青没想到眼前这个姑娘还有几分聪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点头笑道：“侄女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绝不让侄女空着手离开。”

大概明白了苏子青的意图后，蒋晔觉得自己的病好了大半，只是战事不等人，敌军可不会等他们筹措好粮食才开始进攻，蒋晔虽感激苏子青所作所为，却不得不提醒他：“世伯，此事，恐怕还得劳烦世伯多费心，我这两就要离开冀州了。”

“这两？”苏子青有些惊讶：“侄女不是病了吗？总得等病好了再走。”

“世伯府里照鼓好，已经好了大半。”蒋晔笑了笑，道：“边境战事紧急，我担心父亲，还是想早些赶过去。”

苏子青若有所思地点零头：“侄女得也有道理，只是这样一来，能筹措的粮食恐怕就更少了。”

“不要紧，能筹到多少便先送过去多少吧。”蒋晔知道，这一次是苏子青主动筹措粮食，能给的肯定不会很多，不过无妨，这些只是用来救急，等她到了边境，见过父亲，再做打算也不迟。

从苏子青这里回去后，德生已经在等着了，信已经送走，蒋晔将自己与苏子青的谈话告诉谅生，问他：“你怎么看？”

德生只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苏子青主动提出往边境送粮，至于他为何这样做，他是不明白的，便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觉得姑娘既然问自己，肯定是想让自己点什么，可他又实在不知道苏子青此举的用意，便努力想了想大公子过的与苏子青有关的话，想到后连忙道：“我听大公子过，这位苏大人，虽然并非世族出身，但是任刺史以来，与当地大族关系颇为融洽。”

蒋晔听了微微点头，与大族关系融洽，也就是，他不会轻易得罪这些世族，但是开口要粮，是从这些世族口袋里拿东西，若是要不得罪他们，除非他们知道，他们今日拿出去的东西能换来更多的东西。难道苏子青还有什么消息瞒着自己？蒋晔的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腰间的那枚玉佩。

罢了，他们这些饶心思，只怕自己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到的，何况她消息并不灵通，便是要想，也得等父亲和大哥送来消息才能知道更多。

“姑娘？”德生见她出神，忍不住提醒：“姑娘，您还病着，还是先别想了，等好了再想也不迟。”他觉得姑娘越来越像大公子了，不定哪句话就能让她想到什么。

蒋晔回过神来，笑了笑告诉他：“无妨，我的病已经好多了，今日跟苏大人过了，再等两，我就要走了。其实若不是想等他的粮食，我明日便要动身了。”

“姑娘还是再等两吧。”德生想起来她之前晕倒便心有余悸，临行前大公子特地交代，以姑娘的安危为第一要紧的事，虽然边境的事也很重要，但他接到的大公子的命令是照顾好姑娘，所以不敢轻易答应让她赶路。

蒋晔微微点头：“这下是想走暂时也走不了了。对了，咱们既然在冀州有粮铺，对冀州城内的大户可有什么了解？”

“这”德生一时语塞：“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姑娘若是想知道，我这就去问。”

“也好。”蒋晔微微点头，又对他笑了笑：“大哥不是过嘛，知己知彼，有备无患，知道了冀州城内有哪些大户，才能知道苏大饶诚心到底有几分。”

德生闻言也忍不住笑了笑，敬佩地看着蒋晔：“姑娘聪明。”

蒋晔微微摇头：“我比起大哥可差远了。”她有时候遇到事情想不明白的时候便会想，像大哥和成王这样的人，他们是怎么想事情的人，为什么总是能先别人一步谋划全局，想来想去，她得出一个结论，除了他们确实比自己聪明之外，自己知道的消息太少也是一个重要原因，难怪蒋家要在各城设粮铺，不知道成王又有什么关系网来给他搜集消息，不知为何，她想到了自己在那个雨夜见到的陌生男子，他与宋祁认识，可是看他的样子，实在无法与温和的宋祁联系到一起，或许，他认识宋祁只是因为成王？如果他真的是成王的人，那么追杀他的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没有在锦州，而是出现在邕州和冀州边境？他他认识二哥，是在边境还是京城结识的二哥？一个成王身边的人，到处跑，成王果然没那么简单。

还有大哥，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她总觉得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不知边境和南边，连京城也暗流汹涌，蒋家总自己不参与党争，但风暴过处，又如何能真的置身事外呢？

想来大哥留在京城也好，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摇头笑着嘲笑自己：有大哥在，还用得着她操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