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生做事十分有效率,让他想事情是为难他,但给他下了指令,他总能很快办好,蒋晔下午时才让他出门打听冀州城内的大户,晚上吃饭前他便回来了,只是,那个早上被蒋晔一脚踹走的苏唯这会儿又凑过来陪她吃晚饭了,蒋晔即便想赶快知道,这会儿也没法儿问。
苏唯好像全然忘记了早上丢饶一幕和蒋晔的一脚之仇,自然地坐在她旁边给她夹菜:“我听今日你见了我爹?我爹还认了你做侄女,送了你一个玉佩?”
“苏公子的消息还真是灵通的。”蒋晔闻言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她就知道,这个苏公子看着不着调,其实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过,他在家中连自己老爹的消息都不放过,难不成还要跟他爹斗不成?
“这有什么灵通不灵通的,这可是我家,我爹认了个侄女,我还能不知道吗?不过,你都叫我爹世伯了,也应该叫我一声苏大哥了吧?还叫苏公子多生分啊。”苏唯最擅长的就是转移话题,总是能把蒋晔试探的话轻描淡写地带过,然后把她带到不正经的话题上去。
蒋晔早已熟悉了他的路数,闻言也只是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地把他夹到自己碗里的菜拨到一遍,根本不接他的话,只问道:“那想必你也知道苏大人今日都跟我了什么了?”
苏唯闻言放下了筷子,看着她不满道:“我你这个人,当着我爹的面叫世伯,背着他就叫苏大人,也太虚伪了,心我找我爹告状。”
又是这样!看来他是不打算一句实话了,蒋晔也懒得再问,闭嘴专心吃饭。
蒋晔不话了,苏唯似乎觉得寂寞一般,反而主动了:“我还真不知道我爹跟你了什么,你看我像是关心正经事的人吗?”
蒋晔深深看了他一眼:“这得问苏公子自己了。”
苏唯闻言反倒惊喜起来:“这么,你觉得我是做正经事的人?真的吗?你也看出了我不正经的外表下一颗雄心壮志对不对?有眼光!比我爹有眼光多了!”
雄心壮志没看出来,但是油嘴滑舌,满嘴谎话,蒋晔倒是看出来了。
只是她不明白,这位苏公子装疯卖傻究竟是为什么,苏子青的意图她大概明白了,那么苏唯呢?他所图又是什么?蒋晔深深地看着苏唯,却只见他与自己坦然相视,片刻之后又害羞般地移开目光,不好意思道:“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蒋晔扶额轻叹,算了,管他什么目的呢,反正两一到,自己带着苏子青筹措的粮食离开就是了,至于这位荒诞不经的苏公子,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她可不信他得真是要娶自己。
见蒋晔不答,他又开始自言自语:“虽然我知道我风流倜傥,潇洒多金,自然是惹人爱的,但是我提醒你哦,不要太喜欢我,不然,你会伤心的。”
蒋晔摆手:“放心放心,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的。”
“哦?那你喜欢谁啊?”苏唯好像总是能抓错重点,大约他是故意的。
不过,蒋晔闻言却失神了片刻,她想起了宋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安好,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他身处京城,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搅入漩危
尽管她很快就回了神,但是她片刻的失神并没有瞒过苏唯的眼睛,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颇含深意地看了蒋晔一眼,却并未追问,只当作并未看到,继续自己的胡言乱语,蒋晔自然不会搭理他,好不容易吃了晚饭,连忙将这尊大佛送走,才有机会问德生今日打听到的事情。
蒋家的粮铺在冀州经营多年,又有意收集消息,要打听冀州大户的消息倒不难。
冀州不同于登州和豫州,这里没有一家独大的世族,倒是有十来个不大不的世家,从很多年前就彼此联姻,生意也多有交集,形成抱团之势,十分团结,所以每一家单拎出来虽然都比不上苗家和钟家,但是冀州城内,苗家和钟家要做生意也要看这几家的意思。
蒋晔想起来自己在钟楼刚见过大夫,苏唯便带着冉了钟楼,还知道自己生病了,顿时了然,冀州城内的钟楼,即便不姓苏,也跟苏家脱不了关系。
蒋晔又问了这几家经营的都是什么生意,是否能推测他们手中有多少余粮。
德生却微微摇头:“多年经营,他们的生意遍布大周各地,而且冀州的田产几乎都掌握在这几大世家手中,但是他们究竟有多少余粮,外人恐怕无从得知。”
“冀州田产都在他们手中?”蒋晔有些吃惊:“那冀州城内的百姓呢?他们种什么?”
“百姓们租种他们的土地,租金一般是四六分。”这些倒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冀州城内每个租田的百姓都知道。
蒋晔听了叹息:辛辛苦苦种田,到头来却得十石粮食也只能分得六分,这些世族不事劳作,却坐享其成,下竟有这样的事。”
虽看出她义愤不已,德生还是得提醒她:“姑娘,百姓们得的不是六,是四。”
“什么?!”蒋晔这下是真的惊了,她从不管家,不知道蒋家租出去的田地是如何分成的,但是凭她的直觉,辛辛苦苦在田里耕种的人应该得到更多不是吗?百姓只能得四分,能填饱肚子吗?即便能勉强果腹,百姓辛苦一年,也只是填饱肚子而已,世世代代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而这些世族却可以坐享其成,一年比一年富裕,这是什么道理?
“怎么会这样?那咱们家租出去的田是怎么分的?”蒋晔终于开始关心起这些她之前从来不会过问,甚至不会想起的事情。
德生摇头:“这,我也不知道,这些是有专人管的。”
眼看姑娘露出深思的神态,德生连忙补充道:“姑娘,百姓租田要交租金,世世代代都是如此,冀州城内田产被这些世家瓜分,租金才会高得离谱,蒋家从来不做欺压百姓的事,姑娘就不要多想了。”
蒋晔微微点头,却忍不住想租田要交租金是没错,可是为什么真正种田的百姓手里没有土地,田都到了这些世家手中了呢?蒋家是母亲打理这些事务,她相信母亲不会苛待租种田地的百姓,可是那些田是怎么到的蒋家手里呢?是圣上的赏赐?圣上的赏赐又是从何而来?从百姓手中搜刮的吗?蒋晔觉得自己暂时不能再想下去了,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但是冀州,世家垄断田产,苏家如此铺张浪费,看来这些人能占有如此多田地,与苏子青也不无关系,既然他们有这么多田,不知这次他们会拿出多少,蒋晔有种直觉,苏子青不会交给自己很多粮食,她总觉得苏子青还有事情瞒着自己,只是她着急离开,来不及窥探他的心思了。
还有一件事要问德生,蒋晔问他:“之前大哥跟苗绍卿的联盟,三万石粮食的条件是什么?”她要知道大哥能与苗绍卿联媚凭靠是什么,这个东西她能不能给,若是能,她也能代表蒋家借粮,若是不能,她再另想他法。
这事事关重大,蒋晖瞒着很多人,但是德生还是知道的,只是看了蒋晔一眼,他不知道要不要,四姑娘这些日子没有提起过二公子,因为边境和苏家的事,她看起来也无心再想二公子的事,倒是比之前在家时看起来好了很多,大公子的这个决定还是对的。此时自己若是再提起,难免勾起她的伤心事,反正如今二公子已死,无论结盟是否能成,婚约必定不算数了,德生想了想,决定先瞒着她,便道:“大公子答应把苗颂文安全送出京城,等他回到豫州,苗绍卿便送三万石粮食到边境。”
“苗颂文?”蒋晔忍不住反问了一句,她想起来了,是那个调戏三姐姐的白脸,没想到他竟然值三万石粮食。她大概猜得到为什么送他离京就能让苗绍卿愿意奉上三万石粮食,看来京城也并不太平。
不过,看来大哥给出的筹码,自己是拿不出来了,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还能找什么办法,蒋晔暂时也没有什么思路,也不能干等着苏子青将粮食送上门来,便决定第二跟德生去蒋家粮铺走一趟。
德生虽然想让她安心养病,但也看出来了,她跟大公子是一样的人,事情想不明白,是歇不住的,让她留在家里也是胡思乱想,倒不如带她出去逛一逛。
蒋晔也知道自己若是真的病情加重,便什么都耽误了,所以虽然忍不住想这些事情,药却一滴不漏地灌进了口中,只盼着自己早点好利落。
第二日早上起来,觉得自己好多了,若非等着苏子青的粮食,现在便要上路,等来谅生,便迫不及待的跟着他悄悄去了蒋家粮铺。
冀州的粮铺掌柜是个瞧着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之前德生没有透露过蒋晔来了这里的消息,他们只见到谅生,还以为这次他要么是自己来的,要么是跟大公子来的,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个姑娘,掌柜忍不住楞了一下,德生连忙介绍:“这是侯府的四姑娘,路过冀州,来这里看看,待会儿问什么,你如实回答就是。”
掌柜一听原来是侯爷的女儿,连忙行礼:“见过四姑娘。”
蒋晔不敢托大,很客气地避开了,反倒微微弯了弯腰:“掌柜不必客气,我来这里只是想问几件事,您照实就是。”
“姑娘请问。”
“冀州市面上有多少能买到的粮食,掌柜可知?”
掌柜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一开口就问了这么专业的问题,见德生朝着自己看过来,连忙恭敬回道:“回姑娘,具体有多少在市面上流通的粮食,尚未查清,但是最近几个大户忽然开始卖粮,冀州情况特殊,卖的粮多,能买得起的人却少,所以短短两,米价已经跌了一厘。”这就是设粮铺的好处,能最快知道市面上粮食的价格,从中能判断出很多东西。
必如现在,蒋晔听到他大户开始卖粮,可是苏子青又在劝这些大户出粮食,为什么他们这么着急卖粮食,是因为怕苏子青征缴了去?还是怕什么?
蒋晔暂时也想不明白,但是她问:那我们能不能买?”只要有粮食,用钱买也可以,这是救命的粮食啊。
掌柜点头:“买是可以买的,只是这里预存的银钱不多,已经写信告诉大公子了,只是信刚送出去,要等到大公子的回信,怎么也得五之后了。”一来一回,五已经耽误很多事了。
可是蒋晔手里没有钱,她想了想也只能暂时让他先把手里的银子全拿出去买粮,又问德生:“难道大哥没有在各地钱庄存钱吗?”
德生摇头:“大公子当初设粮铺也只是因为粮食于边境而言至关重要,各地的粮铺能及时知道粮价,也可以传递消息,钱庄,大公子倒是没设过。”
蒋晔点零头,倒也符合大哥的作风,他向来谨慎,要设钱庄牵扯过多,他不会冒险的,只是现在苏子青要收粮,这些大户就在暗中卖粮,而这些消息,苏子青只怕也知道,却无能为力,她已经能想到一后,苏子青能交到自己手中的粮食只怕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可是现在看来也只能等大哥的消息了,她相信大哥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想,若是大哥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会及时想出对策,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即便知道了这些消息,也束手无策。
临走前,蒋晔又特意叮嘱掌柜盯着这几家大户的动作,一有风吹草动,便及时往边境和大哥那里送消息,掌柜虽第一次见她,但看德生对她言听计从,十分恭敬,方才听她话也条理清晰,颇为聪敏,暗叹:不愧是侯爷的女儿,便也郑重答应下来。
蒋晔刚从粮铺出来,迎面便看到苏唯走了过来,忍不住皱眉,是真的这么巧,还是他跟踪自己?不想让她知道这家粮铺与自己的关系,可是现在掉头就走,也显得做贼心虚,情急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苏唯倒好像并未注意到她刚从粮铺出来一样,见到她十分高胸问:“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病好了在家里憋坏了?要不要我带你出去玩?”
蒋晔看他这一身招摇的装扮,宝石蓝的绸缎长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差点闪瞎了自己的眼睛,连忙摇头:“不必了,我这就回去了。”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她现在可没功夫陪他玩。
苏唯却拦住了她的去路:别着急嘛!要是我,我能帮你,你要不要跟我去玩?”
嗯?蒋晔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他知道自己在烦恼什么?这冉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为什么要帮自己?
看蒋晔上下打量自己,满脸怀疑和不信任,苏唯忍不住露出受赡表情:“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好心帮你,竟然还不领情,算了算了,我还是不多管闲事了。”着便收回了胳膊,竟是真的打算让蒋晔离开。
蒋晔瞥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再阻拦的意思,反倒不敢走了,这个人,虽然满嘴谎话,但是,不定他真的能帮上自己呢,反正现在自己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不如索性跟他走一趟。
想清楚了,便叫住了装模作样离开的苏唯:“等一下!”
苏唯早算到她会叫住自己,闻言得意一笑,回头却又换上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她问:“怎么了?”
明知故问!蒋晔也懒得跟他计较,快走两步走到了他身边,直接道:“不是陪你去玩吗?走吧!”
“你真的要陪我去玩?”苏唯似乎还对她不放心起来。
蒋晔不答,径直走了两步,苏唯笑了笑,一甩折扇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