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白星洲手里的圣旨,张括他们已经带着七万石粮食离开凉州城,直奔嘉峪关,若是不出意外,今就能送到,边关的困局,一半可解。
蒋晔现在依旧留守凉州刺史府,在等德生的消息,她信得过德生,相信即便自己不在,他一样可以把事情办好。
从凉州到冀州,快马加鞭,来回也要两。
两之后,德生不负所望,带着十万石粮食从冀州赶回,蒋晔喜不自禁,白星洲和温思追却看得一阵头疼,凉州城带走了七万石,已经是把能抄的粮食都抄了,冀州带回来十万石,她这是叫人直接端了那些饶家不成?
蒋晔却不管这些人怎么想,粮食到手,她总算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
只是德生在带回来粮食之余,还给她带来一个人,没见着人,便听到从门外传来的声音:“蒋晔!蒋晔!”
得,不用德生再,来得必是苏唯无疑,蒋晔悄声问德生:“他怎么来了?”
“我到冀州之后他就来找我,之前答应给姑娘的粮食已经准备好了,这十万石粮食里,有一半都是他给的,我来的时候,他听姑娘在凉州,非跟着过来。”趁季唯走进来之前,德生简明扼要地把事情了一遍,话音刚落,苏唯恰好进门,看到德生凑在蒋晔耳边,仿佛在什么悄悄话,一个箭步窜过来,一把拉开德生,横眉冷对:“干什么呢?凑这么近干嘛?”
德生猝不及防,被他一拉,身形一晃,已经被挤到一边去了,换了苏唯凑在蒋晔身边:“蒋晔!都了会给你送粮食的,你怎么这么等不及啊,还派人来抄家,我看你胆子也太大了!”苏唯进来就是对她一顿数落。
看在那十万石粮食中一半都是他贡献的份儿上,蒋晔保持着温和的笑脸,听着他的数落,并不反驳,等他完了才看着他笑了笑,轻声道:“苏公子,你之前不是让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吗,如今,我收了你的粮食,你的要求,我也办到了,我们应该两清了吧。”
苏唯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蒋晔一眼,却又皱眉道:“粮食倒是收了,答应我的要求可还没做呢,你可别想着耍赖。我告诉你,我可记着呢,你欠我这么大一个人情,将来可记得要还。”
“哦?是吗?”蒋晔只是看着他轻轻笑了笑,轻叹一声。
“当然了,你可别想着赖账。”苏唯还在嘴硬。
蒋晔只是微微挑眉,倒是并未拆穿。
是什么时候想明白苏唯要求自己的事的呢,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在她在凉州城外遇到白家的时候,这一路走来,脑子里所有的线索,在他“要往南边去”的那一刻,忽然串联了起来。
在冀州,她听冀州的大户正在低价卖粮的时候,苏唯恰在此时找到了她,答应帮忙,却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要自己代父亲允诺将来为苏家求情。当时她想不明白,如日中的苏家,远在冀州,割据一方,苏子青又长袖善舞,能出什么事需要父亲求情。后来在路上她慢慢冒出一个念头,能让苏家面临灭顶之灾的,一定是大的事,什么才是大的事呢。蒋晔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苏子青与冀州大户的关系,和那些着急出手粮食的冀州世家,她忽然明白了,也许是会让苏家面临灭顶之灾,让苏唯甘愿送上粮食求一个未来的求情的,就是苏子青弃城而逃。
苏唯应该是知道内情的人,那个时候,他大概就明白了,若是再没有粮食和兵器送到边境,嘉峪关可能真的守不住,而苏子青和冀州城内的那些大户也明白,所以他们出售粮食,是打算换成银子,往南边逃。
可是他们能逃,苏子青不能逃,他是一州刺史,不坚守城池到最后一刻,弃城而逃,是灭九族的大罪!这一点苏子青应该比所有人都明白,只是不知道他跟那些世家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又想了什么办法,明知是不可饶恕的死罪,还是决定这么做。
而苏唯,显然不认同他的做法,他本打算等蒋晖从京城赶往边境时路过冀州,与他做笔交易,可是他没想到自己没等到蒋晖。边境的局势不等人,冀州的局势也不等人,恰好这个时候蒋晔到了冀州。直到现在不见蒋晖,他等不及了,即便她只是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姑娘,他暗中观察了几后,还是决定铤而走险,跟她做这笔交易。
他送蒋晔粮食,其实最想要的不是将来苏子青弃城而逃,她的父亲为苏家求情,毕竟他应该明白,对蒋公嗣这样的人来,城若是破了,他一定是战死了,若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可能让敌军踏过嘉峪关。所以,他最想要的,其实是这批粮食能解边境危机,让蒋公嗣守住嘉峪关,只要嘉峪关不破,冀州所做的事,他父亲和冀州世家暗中的谋划都可以悄无声息地掩盖下去。
她早就觉得苏唯不简单,他答应帮这么大的忙,蒋晔既觉得奇怪,更觉得不安,生怕自己走后他不会信守承诺,毕竟自己可以什么也没给他,那么他凭什么真心帮自己呢?一路行来,她左思右想,提心吊胆。还有苏子青,他态度奇怪,打自己进城便邀自己去苏家,甚至主动提出要帮忙筹措粮食,当时自己只是觉得奇怪,却没想明白他这是为什么。
蒋晔自以为自己想了很多,其实根本就没有看清他们父子二饶目的,一直在他们设下的圈套中绕圈子,始终觉得是一团迷雾,摸不着线索。
直到她听到白家那个公子“往南边去”,她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前前后后苏家在冀州所作的所有的事,她终于明白了。
也就是在她想明白这些的那一刻,她脑子里就冒出来一个想法,这些世家油盐不进,圣旨也不一定能奈他们何,但是他们爱财,却更惜命。能看得清局势的人,早就准备着逃了,比如苏家,比如白家,还有些坚信父亲一定能守住嘉峪关的人,想必也是一边希望他能守住,一边想办法变卖家产,往南边逃了。
只是要变卖家产哪是那么容易的,便是在冀州,他们的粮食不也是苏唯出手才能卖得出去吗?那么多世家,纷纷出手,哪里有买家呢?所以他们就是想逃,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而现在蒋晔要做的,就是让这个局势动一动,把水搅浑,让这些一时半会儿不能逃的人,连夜逃走,然后她跟在他们后面抄了他们的粮仓,多亏在冀州苏子青和苏唯做的一切,才能让她终于想到这么一个方法,解了边境的困局。
不论苏唯之前打的什么主意,现在她拿到了粮食,嘉峪关有了粮食,还有谅生刚从冀州带来的兵器,一时半会儿不会失守,他所担心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发生了,所以蒋晔才,两人互不相欠了。
她已经想明白了,也不在意苏唯继续装傻充愣,只是笑笑,也没有拆穿他。
苏唯本来以为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计划,却又安慰自己,不过一个丫头,哪会那么容易被她看穿,如今见她只是对自己笑了笑,却不继续下去了,反倒心里没底了,只是她既然不问,也没有自己上赶着剖白的道理,苏唯只能继续装傻。
“你什么时候动身啊,我跟你一起去吧?”苏唯又恢复了原来漫不经心的模样,凑在她身边问。
蒋晔看了他一眼,暂时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跟自己去嘉峪关,难不成是不放心,非得跟自己同去,确保嘉峪关不会失守?
“带上我吧!你看我这么聪明,不定还能帮忙呢。”苏唯见她不话,连忙推销自己。
“帮忙?”蒋晔不由反问一声:“帮忙不敢指望,但愿你不会捣乱。”
“瞧不起谁呢?我像是捣乱的人吗?十万石粮食刚刚是谁给你送来的?”苏唯为自己辩解。
“五万石!”蒋晔提醒他:“另一半是德生带回来的。”
“他?”苏唯很是不屑:“他那是抄家,我可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那能一样吗?”
“哦?真金白银买回来的?那,花了苏公子不少钱吧?”
“好好,都是为了大周嘛,这点钱,我还是愿意花的。”
“这点钱?”蒋晔微微挑眉:“看来苏公子很有钱啊。”她不由长叹一声。
“那当然!”苏唯好像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反倒十分骄傲:“所以你嫁给我多好,花不完的银子,何况我还这么帅,上都掉馅饼了,你还不快好好接着?”
“我怕不是馅饼,是铁饼,我被砸死。”蒋晔丢下一句,带着德生出门去查看今日带回来的东西了。
虽张括他们应该已经到了边关,现在边关总算没有之前那么缺粮食了,但是蒋晔知道,爹爹不会满足于暂时将敌军拒之门外,找到合适的时机,他一定会跟他们打一仗,把他们打回老家去,短时间内再也不敢来犯,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所以这些兵器她得尽快给爹得送过去,若是没有意外,今日她就要出城了。
东西是德生带回来的,蒋晔也只是看了一眼,心里大概有数,不需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便由白星洲陪着一起出了凉州城。
张括当时留下来的两千骑兵和德生从冀州带回来的两千人,带着十万石粮食和两车的长箭,浩浩荡荡出了凉州城,不同于来时的垂头丧气,此刻一个个都是斗志昂扬,只等着回到嘉峪关就跟对方大干一场。
这么长时间以来,碍于粮草和武器短缺,只能坚守不出,甚至连他们少将军的尸体都不敢打开城门抢回来,现在终于有了足够的后援,他们也能出城一战,扬眉吐气了,一个个对蒋晔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此刻看蒋晔,就像看救星一样。
锦州成王府内,赵澈正在问身边的谋士:“查清楚了?凉州和冀州发生了什么?”
“回王爷,有人带着嘉峪关的五千骑兵半夜敲开了凉州和冀州的城门,是嘉峪关即将失守。”
“嘉峪关失守?”赵澈显然很是惊讶,甚至并不相信。
“王爷放心,嘉峪关没有失守,如今看来,这是定远侯演得一场戏,为得是粮食。”
“哦?”这倒是让赵澈产生了一丝兴趣。
那人便将蒋晔在凉州和冀州所做的事情都了一遍,赵澈听得时而皱眉,时而点头,待他完后长叹一声:“我还以为蒋晖不在,边关的困局要持续一阵子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定远侯这场戏演得好。”
“还有一件事。”那人想起自己听的消息,笑道:“王爷一定想不到,这个带兵敲开凉州城门,抄了这些世家的粮仓的人,竟然是个女子,据还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丫头。”
“丫头?”赵澈一愣:“什么样的女子能带得了定远侯的兵?”话一出口,赵澈又楞住了,再看身边的谋士一副你想得对的表情,赵澈不由得低声道:“蒋晔?”
只怕也只有蒋家的人才能带得了嘉峪关的骑兵,还能让他们听命抄家,而蒋家的女子里,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曾与自己斗智斗勇的丫头。
“王爷知道她?”这次轮到谋士吃惊了。
赵澈微微一笑:“岂止是见过!这丫头,鬼灵的很,怪不得能演这么一场大戏。”
“不过她这场戏演得再好,等这些人反应过来,她私自带人抄家,闹到圣上面前,只怕也有她受得。”
赵澈却微微摇头:“要不怎么她机灵呢?你别,这事还真就得她做,就算蒋晖在边关,也不如她来做最好。她一个丫头,就算告到父皇面前,父皇也可以以她年纪不懂事为由推脱。父皇早就想惩治这些世家了,她这一下不仅给边境筹到了粮食,还抄了这些饶家,大半家底都被她搜刮走了,你父皇能不暗中护着她吗?”
“王爷得是!”
“不过”赵澈却眉头微微皱了皱,沉吟道:“虽然明面上父皇能护着她,那些人不能拿她怎么样,但是她毕竟动了人家的东西,这些人,可不是好惹的,明面上不能动她,不得就要想些旁门左道,招惹了这些人,可有这丫头受得了。”想起那个鬼灵精怪的丫头,赵澈的心紧了紧,问道:“陆越不是回来了吗?之前他给我打的那套指间刃,让他再打一套。”
“王爷的丢了?”
“没樱”赵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按照这个尺寸打。”
他展开扫了一眼,微微皱眉,看了赵澈一眼,却很快卷起收好,放回了袖郑
“对了,宋祁最近有消息吗?”
“正打算跟王爷,宋祁来信了。”他着将一个信封送到赵澈面前,信封用火漆封着,没有拆开过。
赵澈拿出刀,刮开火漆,抽出了里面的信封,越看眉头皱得越近。
“王爷,宋祁什么了?”旁边的人看他神色不对,连忙问道。
赵澈看完了书信,顺手丢给了他:“宋祁让我带兵赶往嘉峪关,支援定远侯。”
“这?宋祁疯了不成,圣上的人正在锦州看着王爷,王爷带着兵一动,消息不就传到圣上耳朵里了吗?咱们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在锦州所做的一切,不是都暴露在圣上面前了吗?”他显然不认同宋祁的提议,也理解王爷为何神色不太好看了。
赵澈却并没有直接点头,他在想,宋祁在信上的话,他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名正言顺带兵出锦州的机会,既能让蒋公嗣欠他一个人情,也能在圣上那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宋祁得这些不是没道理,可是风险他却没。
父皇病重,朝政全部交给赵谨处理,又派人来锦州看住自己,态度已经很明显,自己一动,能不能在父皇面前留下好印象尚不一定,引起父皇怀疑却是肯定的。
他身处这个位子,走到了今,这本来就不是一条万无一失的路,成则九五至尊,败则尸骨无存,这一点,从他决心走这条路的那一就明白了,所以他只是在想,比起风险,宋祁的那些好处,值不值得他冒这个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