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晔带人回到嘉峪关,已经是四之后。
四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清点和搬运粮食和兵器的事,蒋公嗣交给谅生,对于蒋晔此行大获全胜,带了这么多粮食和兵器回来,蒋公嗣意外之余,更添欣喜。可惜他要督战,不能亲自来迎接,一直等到晚上,城外的攻城暂停了,才来到蒋晔居住的院,一见到她,两眼差点涌出泪来。实际上蒋晔一走,他就后悔了。
此行毕竟凶险,即便真的要按她的计划行事,也不应该让她去的,她一个女子,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带去的人再不听她的,岂不是有性命之忧?如今她不仅好好归来,还带来粮食解了边境燃眉之急,蒋公嗣见面之后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晔儿!干得好!”
得到爹爹的夸奖,蒋晔很是高兴,狡黠一笑:“爹爹可不要瞧我!”
“侯爷!”蒋晔话音刚落,从旁边屋子里窜出一个陌生男子,冲着蒋公嗣大喊大叫地跑过来。
蒋公嗣刚从城墙上下来,在自己家中忽然见到一个陌生男子,防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蒋晔拉到了身后。看着他的动作,苏唯的嘴角不由抽了抽,这动作,还真是跟德生出奇地一致啊!
到底是战场征伐的人,与蒋晔话时故意收敛了气势,此刻见陌生男子不管不顾冲过来,当即摆出了战场杀敌的气势,看着他。
苏唯瞬间不敢造次了,乖乖在蒋公嗣面前站定了,规规矩矩行礼:“在下苏唯,见过定远侯。”
“苏唯”蒋公嗣稍稍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指着他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苏子青的儿子,听这次在冀州筹到的粮食有一半都是你的功劳,多谢了!”他着微微拱手,向苏唯示意。
苏唯吓得连忙摆手:侯爷,您可千万不要如此,您是长辈,在下是晚辈,您对我行礼,这不是让我折寿呢嘛?再了,我这也都是为了边境,为了大周着想,应该的,应该的。”
蒋公嗣平日严肃惯了,不惯跟苏唯这种油嘴滑舌,话太多的人打交道,闻言也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大家皆是如此,既如此便不必客气了。
苏唯一看自己了半话,对方也只是点零头,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换了个话题:“有侯爷在,嘉峪关肯定不会失守的,别是十万人了,就是再来十万人,侯爷也给他们打回老家去!”
额,蒋公嗣有些尴尬,这十万人他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应付呢,眼前这子又平白给自己多了十万人,一时也不知道什么好。
蒋晔一看爹爹不话,知道爹爹是不习惯跟苏唯这种人打交道,不知道他得话都当不得真,做不得数的,便瞪了苏唯一眼:“好了,你不是饿了吗?爹爹,你还没吃晚饭吧?婆婆做了晚饭,您跟我一块吃吧?”
“好!”蒋公嗣见到女儿高兴,很快就忽视了苏唯,高胸点头。
苏唯倒是很不知道客气是什么,连忙跟上两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蒋晔运来了粮食,大伙都高兴,连带着将军府里的伙食也跟着便好了,除了之前吃的烧饼,米粥,还多了一笼包子,两样菜。
这几蒋晔在凉州时时担心,粮食能不能顺利越边关,所以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如今终于回到爹爹身边,顿觉胃口大开,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又拿了一个烧饼,掰开了泡进面前的米粥里,觉得简直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苏唯在旁边看她吃得不亦乐乎,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包子,对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不会吧,难道烧饼比包子好吃?想放下手里只咬了一口的包子换成烧饼尝尝,眼神往蒋公嗣那里飘了一瞬,又乖乖地咬了一口,好不容易把手里的包子吃完了,见蒋晔吃的那么香,忍不住也伸手拿了一个烧饼,但是转念一想,待会儿若是不好吃,自己吃不完还得硬塞下去多难受,当即把一个烧饼掰成了两半,看蒋晔吃的高兴,便把另一半往她面前一送:“来,给你!”
蒋晔手里的烧饼刚都掰好了泡进粥里,一看他递到自己面前的半个烧饼,便接了过来,咬一口烧饼,喝一口泡着烧饼的粥,再来一口菜,顿觉满足。
苏唯看得一阵无语,没见过这吃法,烧饼就烧饼?
他学着蒋晔的样子把烧饼掰开了,泡进粥里,夹起来尝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又尝了一口菜,差点给吐出来。这菜是盐渍的萝卜,入口齁咸,他敢发誓,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咸的东西,另一个也不敢再尝了。可是看看吃得不亦乐乎的另外两个人,苏唯不由得嫌弃地撇了撇嘴。以他对蒋晔的了解,若是自己浪费了面前这碗粥和那半个烧饼,一定没什么好果子吃,虽然没什么味道,还是就这么干吃下去了,吃完苏唯只觉得自己撑得肚子都胀了,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吃得下去那么多东西的。
蒋公嗣虽身为侯爷,但常年住在边关,早已习惯了粗茶淡饭,所以跟蒋晔吃得一样香,匆匆吃过了晚饭,他还要回到军营巡视,对蒋晔:“爹爹要先回去了,他们的攻城傍晚忽然停下了,我怕他们今晚上还要攻城,得赶快回去看看,你就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出门,爹爹回去后就让德生回来,有他守着,爹爹也放心。”
“没事爹爹。”蒋晔连忙道:“爹爹不用让德生过来了,现在大敌当前,他也有的忙,再了,他来边关可不是来保护我的,是来上阵杀敌挣军功的。我能保护好自己的,爹爹忘了吗,我之前还打败过爹爹呢?”
想起过年前在家里与她比试的那一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晔儿如今可是不得了,连爹爹都打不过你了!”
“那爹爹还不放心?”蒋晔从见到爹爹以来,第一次见到他这样高心笑,高心同时也有些心酸,爹爹是亲眼见证了二哥的死的,所经历的痛苦绝不会比她少,可他不只是一个父亲,还是边关的将军,还有那么多事情要他操心,他甚至都没有时间痛哭一场。
“爹爹不是不放心。”蒋公嗣听到她的话却很快收了笑容,沉吟了一下:“只是爹爹不能让你出任何意外了,听话,我回去就让德生回来。”
蒋晔看着父亲的神色,明白了他的意思,二哥已经死了,自己是爹爹唯一的孩子和寄托了,他现在最怕的,除列军攻破嘉峪关,应该就是自己出事了吧,于是她笑了笑,点头道:“好!那爹爹就让德生回来吧,正好我还有话想问他呢。”
“晔儿!”他很郑重地叫了蒋晔一声:“你已经为嘉峪关筹措了粮食,剩下的,该看爹爹的了,不用你操心了,你就乖乖在这里,等着看爹爹打胜仗,然后咱们一起回家!”
“嗯!”蒋晔认真点头:“我等着爹爹打胜仗,咱们一起回家!”对边关的将士而言,回家两个字是多么令人向往又多么难以实现的愿望啊。想来每个人走上战场前都想着,这一仗打胜了,就要回家,可是胜仗打了那么多,没有回家的人也有那么多,打仗总是要死人,这就是战场的残酷,蒋晔之前不懂,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后来她才明白,不是要打仗,而不是不能不打,因为如果不打仗,那么边关之内,所有的百姓将永无宁日,所以战场上的牺牲是必要的,可是也应该让每一个牺牲都是有价值的,像之前那样,因为粮食和兵器不足而牺牲,那样的牺牲是没有价值的,对蒋晔来,也是无法容忍的。她之前做得这些,是为了父亲,却也不全是为了父亲。
蒋公嗣已经走了,蒋晔还在发呆,苏唯凑到她面前,伸出手来在她面前晃了晃:“哎!你怎么了?傻了?”
蒋晔回神,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苏唯,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公子哥模样,她只是扯了扯嘴角,转身:“没什么。你就先住在我大哥屋里吧,我让黄婆婆给你收拾。”
苏唯见她已经走了,连忙跟上去:“蒋晔!”
蒋晔听到了,但是没回头。
“蒋晔!”他锲而不舍地叫她,颇有些她不答应,他就不罢休的气势,蒋晔只得回头看着他问:“怎么了?”
苏唯连忙跟上去,站在她身边,看了看这个刚到自己肩头高的丫头,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丫头,我发现你很有意思!”
果然被蒋晔狠狠瞪了一眼,根本没有搭理他,转身就走。
苏唯这次倒是不叫她了,悠哉游哉地摇着扇子跟在她身后,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要叫她,还非得让她答应自己一声,他就是觉得想叫她,所以就叫了。他这个人,做事多半随心所欲,并不都追求为什么的。
蒋晖的房间比蒋晨的更大一些,不同于他房间的空空荡荡,蒋晖的房间用屏风隔出了一个的书房,里面摆满了书。
黄婆婆在外面收拾的时候,蒋晔就绕到这个书房里来了,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大哥的房间,之前来得匆匆,去也匆匆,除了二哥的房间,根本没来得及看过别的地方,回来后更是因为连日奔波,劳心劳力,倒头就睡,也没想着来看看大哥的房间。如今见了,也没什么稀奇,跟大哥这个人一样,整洁,干净。
蒋晔看过了,也就打算走了,苏唯却又跟了上去,她也只能回头提醒他:“你就先住在这里,边关条件有限,你将就将就吧。”她之前在苏家住过,连自己住的客房都是一个单独的院子,里面一应用品更是精致奢华,大哥的房间自然跟苏家没法比,她也搞不懂这个养尊处优惯聊公子哥为什么要跟自己来边关。
“那个,时间还早,总不能现在就睡吧。”苏唯看了看外面的,似乎有些苦恼。他之前在冀州的时候,这个时候正是大家欢聚一堂,寻欢作乐的时候,不过这可是边关,不是冀州,自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现在身边也只有蒋晔,便看着她,问道:“你会弹琴吗?”
“嗯?”蒋晔不大明白,干嘛突然问自己这个,不过还是老实摇了摇头:“不会。”
“那,下棋呢,下棋总会吧?”苏唯似乎没想到,她竟然不会弹琴,好歹也是侯府之女,出去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总得会一样吧。
“下棋?”蒋晔想了想,她倒是跟大哥下过棋,不过大哥跟她下棋,从来都是让着她的,除了大哥之外,她也没跟旁人下过棋,不知道自己水平如何,想了想,有点不确定地点头:“大概,是会的吧。”
这次轮到苏唯迷惑了:“什么叫,大概,是会的吧?”
“我只跟我大哥下过棋,而且大哥也不告诉我输赢,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啊。”她还挺理直气壮。
苏唯扶额:他不告诉你,你难道就看不出来谁赢了?”
“看不出来啊。”蒋晔很坦然地道。
“好吧。”苏唯长叹一声:“算了算了,看来是不能指望你了,走吧。”
“干嘛?”蒋晔不明所以:“这么晚了,不能随便出门乱逛,这可是边关。”她真是时时刻刻记得提醒他,这里是边关,不是他的冀州。
苏唯无奈点头,伸手拉她:知道了,知道了!怎么变得这么啰嗦?我不出门!”
“那去哪儿?”蒋晔抬手,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手扒拉下去。
苏唯倒也没敢再伸手,反而从腰后摸出一只玉笛:今你有耳福了,整个冀州城听过我吹笛子的人,可还没有几个呢。”
看着他这副神气的表情,蒋晔有一瞬间的尴尬:“那个,谢谢你啊。但是我想睡了,要不,你明再吹?”
“不是吧?”苏唯像听到什么不敢相信的消息一样瞪着她:“蒋晔!不行,就必须今听!”
蒋晔垂头,她从到大就不懂得欣赏这些东西,真的很想求他放过自己,但是看他一副很坚持的架势,毕竟自己也欠了人家五万石粮食的恩情,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垂着头点点头,双手在胸前一抱,道:“好,吹!就现在吹!你吹吧,我听着。”
苏唯抬手就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这个是讲究氛围的,氛围,你懂不懂?你看看这儿,在这吹还有什么氛围?”
蒋晔瞬间警惕起来:“我可告诉你,不能出门,你不要想啊。”
苏唯抬手又是轻轻一敲:“不出门,不出门!真啰嗦!”
方才被他敲那一下是毫无防备,现在又被敲了一下,蒋晔当即要揍他,奈何他早有先见之明,敲完就跑,一个转身飞上了屋顶,把蒋晔看呆了,这个轻功,怎么快得有点诡异?忽然就想起了那个雨夜见到的人,出手也是快无踪影,在他面前,自己甚至毫无招架之力,难道,苏唯也是高手?之前还拿着自己的剑不懂这些,果然他得话都不可信,蒋晔在下面再一次确定了不能随便相信苏唯的话。
“干什么呢?上来啊”苏唯坐在了屋顶上,等了半也没见到蒋晔上来,往下面一看,这丫头,又发呆呢,便冲着下面喊。
蒋晔只能先回神,看了一眼面前的屋顶,提了口气,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