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我还没关门,趁侍卫大哥们正营造蓄势待发的气势,趁现在千钧一发尚还无人出手,我不瞬时便压下内心的紧张,眉头微皱,满含热泪,佯装兴奋地向前看去,大叫一声:“除凡,你醒了?”
众人慌忙转头,场面一度混乱。
我趁此时机赶忙后退一步,小心翼翼且不发出任何声响地挪动了门外青石板阶的第三块。
然后立刻脚底抹油,霎时冲也似地往密道里跑去,计划到此刻为止都实施得无比完美。连我都佩服自己临危不惧敢于做戏的勇气,想必这一刻陡然生出的气魄也是被秦风那把寒光泛泛的大刀所锻炼出来的,我不禁在心里升起一股对秦风大哥的感激。
但,任凭我如何设计也没能想到的是——密道虽好,岔路也颇多,而我,居然迷路了?
这种两军对阵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虽然不可忽视敌众我寡——敌不少于百人我仅孤身一人的实情,但就在这种生死存亡火烧眉毛的危机时刻!我居然被地形所困,迷路了?这种情形绝不亚于两军对战时一军战败撤退,可偏偏有一毛头小兵头也不回地跑错方向,一骑绝尘地往敌营里去了的窘迫。
于是我在密道里左右为难。
一路走下去尽是黑暗,约莫过了四个时辰,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在原地停了下来,思索后事。不会我莫宿尘就要在这花样的年纪里香消玉殒了吧?我还未出过谷,未看过人世繁华,未阅尽天下话本,未吃遍天下美食,未阅尽尘世绝色,我就这么从人间撤了,岂不太过可惜?
一想到我还没经历过一场话本里所写的——在桃花满天的时节,男子同女子二人初遇,四目相对,两情相悦,这般美好的体验我竟然从来没有过?!一想到此我就重振旗鼓,抖擞精神,打算不撞南墙不回头,一直向下走去。
又过了四个时辰,一股绝望漫上心头。
我选择妥协,只打算把对这世间的未完遗愿都刻下来,待有缘人看到了去再帮我实现吧。
正准备在密道两旁刻字时,手上一滑,突然发现这密道都是玉石为壁,触手生温,不得不感叹爹爹还真是深藏不漏,连密道都修的如此豪华,又为自己儿时明明被爹爹嘱托过要看密道手稿却转瞬间抛之脑后的行为懊悔不已。一时间百感交集,只得坐在石阶上,也不叹气,也不悲伤,只在脑海里一遍遍闪回儿时的故事,长大后的故事,爹爹和王叔李婆,这也许就是——书里说的走马灯?
不过在这回忆的间隙,我突然想到了来时的一处蹊跷,即每一岔路都有两个分路,那只要我一条道走到黑,说不定还有重见光明的希望?
虽然心里已不再有第一次重振精神的激动,但好歹也算是有了下一步的策略,接下来就只在岔路处选一边走,把握住这一线生机。不过此时我也惊异于自己的体力,平日从未有过如此训练,没想到这足足走了八个时辰,我还能继续向下,也许我还真是逃跑的潜力股选手。
这次我不再焦急,反正运气最坏也不过一死。
心中早做好了准备,走起路来也是一派轻松。在每个岔口选右方走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我只感觉到眼前似是有了一丝亮光,那亮光有如冬日里的焰火,夏夜里的荧光,总之在我眼里分外好看,也许这就是生命的光芒,等等,我正自我感动时,怎么在光芒中……隐约看到了一队人马?
再等等,看那身形,秦……秦风大哥?!
我当下只觉得人生艰难,生死不易,转头向后还是继续向前,这横竖都是一死,干脆交给命运。我闭眼转了个圈,随便选了个方向停下来,向着这个方向埋头走去,果不其然,撞上了那队人马。
待我睁开眼,看到神情疑惑的秦风及他手下的一众侍卫,大喊一声:“除凡,你怎么也过来了?”
不过这次,侍卫大哥们显然比我料想得聪明。这种贼喊捉贼,狼来了的故事用了还没两次,他们已不再信我,只直勾勾地盯着我,闹笑话似的看我还有什么花样。
我只得悻悻然地耸耸肩,主动把双手交给秦风捆住,被提溜着往外走去。
经此一役,内心也是一阵安宁。落在他们手上,总还是比死在无名之地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的好。于是我看向侍卫大哥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刚好一侍卫大哥的目光也恰巧往我这看来,我一时激动,便抛出不经心只过嘴的感谢词:“大哥们,感谢你们走了这么久,来,嗯……来接我。”
还没等看着我的侍卫大哥点头,拉着我手上的绳,走在前头的秦风就接话了:“这密道里处处机关遍布,不会奇门遁甲怎能过去?于是我们就派了一队人在谷外候着,另一队人就在这密道的入口处守着,没想到你自己还真会回来。莫姑娘,我还真想问,你跑都跑了,还回来干什么?”
我眨巴眨巴眼睛,这一番话信息量太大,得容我消化消化。
首先,密道我一路畅通,哪来的机关遍布,还需要用到奇门遁甲之术?其次,我一条道走到黑,七拐八绕,居然给绕回来了?
我看他眼神中真真切切的不解困惑,和他手下众人真情实感的纳闷神情,就知道侍卫大哥们诚不欺我。
感情我走了这近十个时辰,只不过在原地打转,甚至只是绕了个圈,走回来了?
等于说,他们只是守在门口,就看到了自投罗网的我?
我一时气急,差点背过气去。可侍卫们还未等我步伐踉跄,准备一晕为快的下一步动作,就径直横着把我抬走,往除凡的极北阁走去。这下看来是当真无路可逃了,在被扛着的路上,我认真观赏了药仙谷的花花草草,月色尚好,空气似乎都格外香甜,一想到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见这般美好生灵万物,心中不免惋惜,要是我医术精湛,也许就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充满着悟道的大慈大悲之心,目光中满怀真诚与释然,好似看透了俗世的万千苦悲,叫住秦风,打算把他少主仅有三月之期的真相如实告知,他和手下的众人都在此时回头看向我,而我却看向前方,神情不受控制地由悲到喜再到喜出望外——
“除凡,你真的醒了?”
扛着我的侍卫大哥们不屑一顾,甚至作出嗤之以鼻的姿态,他们用不知从哪扯下来的白布将我的嘴堵住,好似我多说一句都是废话。而这其中由以秦风为甚,他拿着手里的刀向我慢慢走来,每走一步,我都感觉生命在缩短一寸,寒光一起,月夜寒凉,我就要在此地被了结了……
哪怕我再挣扎,再用眼神示意让他们转头看,都无人再理会我……
这年头,说谎话的人说起真话,果然还是会被斩首示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