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王府庞大复杂，每个院落都巧妙地用园子游廊间隔开来，看上去散落无序。

但凌霄霄看得出，这是经过精巧设计的。

“平昌王这风流种子竟住在这么奇绝的地方。”

每个游廊和园子的陈设和样式都差不多，若是初来乍到在这府里走上一会儿，怕是要怀疑自己鬼打墙了。

纵是凌霄霄这种见惯了精妙地形的卧底，在府里走上一会儿也觉得有些晕了。

妙绿赶紧伸手想去捂凌霄霄的嘴，但是刚伸出手又缩了回来，她时刻提醒自己凌霄霄现在不是那个跟她一起偷偷烤地瓜吃的小庶女了。

“姑......凌妃娘娘，隔墙有耳，方才那话可不敢随便乱说。”

“还行，知道缄口了。也不是傻透了么。”

凌霄霄忽然觉得这小丫头也不是一味地只知道起哄哭闹。忽然想起来之前她落水，是妙绿去四处打听的。

听墙角这种事稍不留意就会被发现，无论她初衷是什么，下人打听是非是必定要受罚的。

这小姑娘却在没有暴露自己的同时打听到了很多事。

凌霄霄一下子觉得孺子可教了起来。

稍稍传授些卧底经验，再加上她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这小妮子以后会是个好帮手的。

“不是说王爷后院的人搜罗起来能组一个军队了么。怎么走了这么半天连个鬼影都没有，而且安静地吓人，方才路过的三个院儿里也没什么动静。”

“奴婢也奇怪呢。咱们家里只有三个小娘，张姨娘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便罢了，单是宋姨娘和王姨娘每天闹起来，那也是鸡飞狗跳的。王府里人多倒反而安静了。”

主仆二人又走过了两个院子，凌霄霄突然觉得不对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有人在暗处跟着她们。

但她也不敢打草惊蛇，忽然停住脚步一屁股坐在游廊的扶手栏杆上，连连摆手。

“不走了不走了，本来就饿，走了半天莫说餐厅厨房，人都没看见一个，路都问不到。”

“早知道把佳红姐姐也带出来，奴婢这么蠢笨也帮不上娘娘的忙。”

妙绿蹲在凌霄霄旁边焦急地四处张望。

佳红进了王府后，禀了凌霄霄说随王府里清点嫁妆的人去帮忙，人就不见了。

妙绿看凌霄霄饿的不自觉地捂住了肚子，想是饿的胃痛了。

虽说凌霄霄只是个小妾所出的，但从来没在吃穿上受过什么委屈，即便不是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也没饿着冻着过啊。

妙绿心疼起自家主子来，作势就要咧嘴大哭。

凌霄霄猜到她在想什么，赶紧安慰她：“只是饿一会儿，王府不比家里，这点小事不算委屈。哎，你别哭啊，费了力气等下更饿了。”

一边安慰着妙绿，一边感应着四周的动静，凌霄霄觉得方才跟着她们的人走远了。

凌霄霄觉得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先回去吧，横竖这么大个王府还能不给吃食，饿死刚抬进来的侧妃不成。

回去的路上，凌霄霄把温饱问题先搁在一边，仔细观察周身的动静。

打开卧底天赋的她才惊觉，这府里哪是没人，简直热闹坏了。

不论走到哪里都有暗暗在盯着她们的人。路过的院子看似安静，实际上都是在屏息凝神观察她们。

凌霄霄拉着妙绿快步原路返回，一路上主仆俩福至心灵，谁都不再说话。

平昌王寝殿内，面具男再次来报。把方才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说给榻上的平昌王听。

王爷听完没说什么，只叫他遣了王府事先安排好的侍女婆子去。

“衣食供应不缺，她到底是本王明抬进来的侧妃。”

面具男领命退出殿外。

腹部的剧痛感又袭来，平昌王微微皱眉，汗水渐渐浸透了纯白的寝衣。

身边的侍卫红了眼睛：“王爷为奸人所害，这样的身子还筹谋费神。属下不解，既已经查出是礼部侍郎府里出来的东西，直接拿人逼供就是，王爷为何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平昌王咬牙挺过这一次的剧痛，稍稍缓和后，睁开眼睛些勾了勾嘴角。

“他一届父皇的孤臣，日后必是要权柄滔天。纵使这些年父皇让他韬光养晦，他等得心急了些，都等了这些年，他会在临门一脚的时候这样耐不住吗？凌腾达野心勃勃，但为人首鼠两端小心谨慎，不会是他。”

“王爷的意思是，凌家内贼通了外鬼？”

“他不争，不代表内眷为了自己的儿女不争。”

“根据咱们的探子来报，最有嫌疑的是那个姓宋的小妾。可她这次却把自己的女儿送了过来，如果是她做的，那她应该是避之不及的，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看来这侍郎府的内眷们，还有咱们不知道的秘密。赵太医来了。”

平昌王看着背着药匣气鼓鼓进门的小老头，有些心虚地住了嘴。

“我要是再不来，王爷是打算带着这些心事驾鹤西归吗？”

“不敢不敢，有劳赵太医了。”

赵太医是平昌王生母清嫔娘娘的族亲，若在寻常百姓家，他要唤赵太医一声舅舅。赵太医大半生兢兢业业，亲眼看着平昌王长大，在宫中护他们母子周全。

且赵太医潜心医术，年逾五十无妻无子，将平昌王看作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平昌王虽是天皇贵胄，却对这位太医看作自家长辈，敬重万分。

赵太医一边拿出银针，一边嘟囔着训骂王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王爷讪讪地赔着笑脸连连称是，不敢辩驳。

“都怪老臣大意，一生虽试毒无数，却没防住这下作法子，发现的晚了。若是即刻便下猛药，怕是由上到下打扯坏了脏腑，更加难办。”

“太医莫急，我还能撑一阵子，太医慢慢想办法吧。”

赵太医给王爷行完了针，收起匣子嘱咐侍卫几句，有些懊恼地走了。

侍卫看着赵太医走了才露出着急地神色：“怎么能不急，属下方才不敢说话，可王爷这身子再不能等了，属下这就去民间再寻方子来。”

平昌王摆手：“罢了，我知道自己的身子。若是老天爷真的要收了我去，我在死前一定要查出谁要害我，护住母妃的安全。”

凌霄霄走回到自己的院子，发现有侍女婆子七八个已经等在院外了。佳红也回来了一起与她们等着。

众人见到凌霄霄回来了，佳红微微一福走到凌霄霄身边，其余人齐齐参拜。

“给凌妃娘娘请安，凌妃娘娘安好。”

只有王爷的正妃才可称呼王妃，若是侧妃便取姓氏称呼“某侧妃”，为表敬重，一般都会将“侧”字省了去直接称呼“某妃”。

凌霄霄虽然以前在电视剧里见过问安场面，但主角变成了自己不免有些不自在。

但本能告诉她不能露怯，于是面不改色地唤了声“平身”，叫妙绿佳红领着众人前去正屋的厅上。

到了厅里凌霄霄上座后，看起来年纪稍长三十上下的一位侍女上前两步再次参拜。

“奴婢景念拜见凌妃娘娘。奴婢们都是王爷派来服侍凌妃娘娘的。这是婢女云琴。依例娘娘的贴身侍女应有四人，娘娘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侍女两人，王府便给娘娘再添我二人。其余的则是小厨房和院内洒扫的婆子侍女。请凌妃娘娘清点。”

乍添了产业的凌霄霄有些不适应。

原先她连住处都选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她住的公寓里，她那一层本来有八户，可她观察过，只有她和另一个单身女性住在这一层。

误打误撞来了这个时代，身边也只有妙绿和整天不见几回人的佳红。

一下子多出这许多人要与她朝夕相处，她有些不知从何应对。

但她还是稳了稳心神，装出从容的样子：“看来你是掌事姑姑了。我初来王府不了解这些人的能力特长，你便替我分派安排吧。原先做什么活计现在还做什么去。在我手下办事，勤勤恳恳些自是好的。但最要紧的是忠心，不可吃里爬外图惹是非，若被我发现了，便是玉帝来求我也是要撵出这门去的。可听清楚了？”

凡事戒备的习惯让凌霄霄说话没有太客气。

也好在她没有本着人道主义与她们商量，侍女们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并不惊讶气恼，都低眉顺眼地拜倒遵命，依次出门做事去了。

没一会儿酒席就准备妥当了，景念引着凌霄霄往膳房去。

侍女们在一边布菜侍奉，凌霄霄吃着来到这个时代目前为止最精致的膳食，尽量细嚼慢咽不让自己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来。

从前凌霄霄为了节省时间，都是买了快餐随便蹲在哪就吃了。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条斯理的吃上一顿饭，凌霄霄渐渐在心里叫起苦来。

说是上刑也不为过。

凌霄霄约莫着时间吃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左右撂下筷子，景念和蔼地笑了笑：“娘娘真是饿坏了。咱们王爷近来身子不好，许多事没有料理周全，娘娘可别见怪了。”

凌霄霄知道这是客套：“雷霆雨露具是恩典，我哪敢怪罪王爷，姑姑可别再说这话。”

滴水不漏。

景念不动声色地心中盘算，侍郎府庶女，门楣是低了些，但一餐下来规矩一点不错。

若不是清流官宦的女儿都知书达理些，便是有人教过王府的规矩了。

吃罢回到屋里，凌霄霄支走了佳红，吩咐妙绿把她藏在袖中的金钗小心藏在一个带锁的盒子里，又将盒子搁在了床榻边的抽屉里，将钥匙贴身收好，方才午睡下。

吃饱喝足的凌霄霄不欲再想太多，她当然知道王爷派的侍女婆子没有一个不是眼线的，可她又没什么把柄让王爷可捉。

除了她是穿越来的不知作何解释，平白暴露解释不清会惹上麻烦之外，其他的事她光明磊落。

而且比起在侍郎府四面楚歌，在王府里反而让她暂时脱离了险境，并且有了天然的保护罩。

在这戒备森严无处不是眼线的王府里，外头的人再想杀她是要费些功夫的。

想到眼线之类的，她不自觉地眼睛对上了她早已经察觉潜伏在屋顶上，正盯着她的暗卫。

看了一眼后笑了笑，侧身睡去。

面具男心中一惊，自己做暗卫这么久，藏身的功夫不是数一数二也是精湛娴熟的，难道这个侍郎府的小小庶女竟然发现了他？

转念一想可能是自己多虑了，她方才躺着，眼睛漫无目的四处观看，巧合罢了吧。

他觉得这位凌妃娘娘若不是真的心思纯良，就是个惯会做戏的。

其他院的无论是美人侍妾，便是没有背景的，到了府里也会四处打探。最不济也打听打听王爷在哪好去邀宠。

便是尚书府嫡出三小姐，王妃之尊的谢灵芊，进了王府第一件事便是打听王爷爱吃什么。

而凌霄霄吃饱了就睡，方才还躺着傻笑了一会，对王爷的事不闻不问，实在让人看不出她的图谋。

“莫不是来了个高手？”

等了大半天也没等来有效情报的平昌王冷笑了一下。

而睡了半个时辰激灵一下惊醒的凌霄霄猛然坐起来，急急的唤着妙绿。

进来的却是景念。

“妙绿姑娘看着也累了，女婢就叫她去休息了。娘娘有什么事吩咐吗？”

凌霄霄上下看了看景念，有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

“姑姑来了也好，那个...茅房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