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 殿前对峙(1 / 1)沐沐汤汤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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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殿的院围里种的满是桃树,每到春季如同花海一般,风吹落瓣,芬芳四溢,似是人间仙境。

尤其到了微雨时候,花香浸了水分,钻到人的鼻腔里牢牢附着,令人闻之欲醉。

凌霄霄在殿内坐到平昌王的身边,听着王爷耳语,若不是内容语气杀意腾腾,凌霄霄累了这许久,在这样的环境里简直要昏昏欲睡。

可她远还不能睡。

稍不留神说错了话,也许她的小命真的就了结了。

她有时真的也很想一了百了。

在她和外婆冻饿难耐时;在她在孤儿院被别小朋友欺负时;在她训练时被教官无情折磨时;在她身处异国他乡隐姓埋名孤独度日时;在她最后一次行动中终于暴露了身份时。

在她很多很多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凌霄霄真想在这乾元殿花落如雪簌的人间美景里,从此驾鹤仙去,不问人间事。

但她继承了外婆和母亲坚毅又不服输的性格。

若不是一口“不甘心”的气撑着,凌霄霄稍微性软一些,今晚她便不想再撑过去了。

凌霄霄收拾好自己的萎靡和难过,从神往的思绪里将自己拉了回来,用力呈出看不出心事的笑,转头迎上平昌王的眼睛,巧笑倩兮道:

“看到王爷现在生龙活虎已然大好,妾身真是安心了。”

平昌王冷笑一声掷开凌霄霄的手腕:“少说这些避重就轻冠冕堂皇的话。别以为救了本王的命,本王就不会杀你。”

若是在现代,凌霄霄怕是早就忍不住指着平昌王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承了她的救命之恩,现在反倒来怪她。

自己非但没有因为见义勇为得到褒奖,反而要被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的始作俑者还如此理直气壮!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从前活得再怎么委屈憋闷,大家好歹还是平等的人。就算势单力薄不能立刻报复欺负她的人,但骂两句出出气还是可以的。

现下因为身份地位,她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

兴许因为是夜深了,人的回忆和情绪容易被勾起外显,格外矫情了些;也或许是到了刚陌生的时代不久,凌霄霄就三番两次陷入险境,令她不免有些自怜起来——

方才好不容易树立起的理智与冷静,被平昌王的一句“别以为本王不敢杀你”瞬间击垮。

凌霄霄嗤笑两声忍不住呜咽起来,崩溃又似是撒娇地指着平昌王大喊:

“你这人还讲不讲理啊!”

所有人,包括平昌王,都对凌霄霄的反应感到一瞬的不解,愣了一愣。

平昌王若说有什么软肋,那便是女人哭。

不是因为怜香惜玉,而是因为女人哭起来真的是太烦了,吵得他头疼。

尤其是凌霄霄这种真情实感,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更加绵延不绝,如何哄劝恐吓都停不住。

“闭嘴!吵死了!”

平昌王看着咧嘴哭得忘我的凌霄霄,烦躁得想踹她一脚。

他也不是没见过女人哭,几乎每日都有小妾美人们哭哭啼啼地奔到殿外求他作主。为了让平昌王心软,她们都哭得梨花带雨嘤声婉转,盈盈不堪一握的身形跪在殿外看起来格外可怜。

饶是这样平昌王都厌烦不已。

可眼前的凌霄霄别说我见犹怜了,哭得简直跟满地打滚得熊孩子没什么区别。

凌霄霄被平昌王一吼更添了委屈,噎了两下哭得更大声了。

管他三七二十一,哭都哭了索性哭个痛快。

去他的王权富贵,去他的宫门严规,横竖平昌王不会放过她,那她死前发泄一下总可以吧!

平昌王真是烦透了,方才忍不住踹凌霄霄的念头变成了行动,一脚蹬在凌霄霄腿上,想把她踢远些。可因为虚弱,即便王爷使出全身的力气,凌霄霄也只是感觉有人戳了她一下。

“干嘛啊!”凌霄霄挥手打开平昌王戳她的脚,接着自哭自的。

平昌王无计可施,扶额闭上眼:“把她扔出去,哭够了再进来。”

凌霄霄在当卧底之前受过特训,身体素质好得惊人,饶是四五个小厮也在她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下近不了身。

“废物。”

平昌王看着不知所措的小厮骂了一句,又朝殿外的侍卫招手。四五个精壮的侍卫进殿,按住凌霄霄挥舞的手脚,把人抬了出去搁在殿外的阶上。

凌霄霄落地顺势躺平,继续嚎啕大哭,边哭边挥着拳头打着空气,大声咒骂些没有头绪的话:“王八蛋!黑心肝的!三百里地没人要你们这些狼掏的!打死你!都是坏人!去死吧!”

前世今生的委屈,她都要发泄个痛快。

凌霄霄现在但求一死。

平昌王眯起眼睛看着凌霄霄,对着方才抬她出去的侍卫问:“可是有点功夫在身上?”

侍卫拱手:“是,若属下们不是真刀真枪地上过战场,又每日刻苦操练着,便是四五个普通男人也近不了凌妃娘娘的身。”

“这么说......”

“王爷猜得没错。若是存了心想杀王爷,就算殿内满是精兵侍卫,方才凌妃娘娘与王爷那样近,便是舍得一身剐娘娘也能瞬间刺杀王爷。”

“兴许她念着她们凌府,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

“那属下便不得而知。可王爷黄昏时病重,娘娘奉召入殿,又为王爷医病,想要下手不是没有机会。到时再说没有治好王爷,王爷病逝,纵使娘娘推脱不得,凌府也是大可推赖掉的。”

“你这算是为她求情?”王爷凤眼狭长,撇了一眼回话的亲卫左临。

左临目不斜视又是一拜:“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将自己所看所想禀告王爷。”

平昌王盯着面不改色的左临,片刻后微叹了口气。

“让她快些哭。哭闹完了进来问话。”

左临领命,转身出去对着殿外躺在阶上哭闹不休的凌霄霄,面色依然岿然不动地说:“回禀娘娘,传王爷旨意,娘娘若哭完了就进殿回话。”

凌霄霄睁开眼睛恨恨地看着左临:“你也是个没心肝的!他要杀我你还帮他传话!没良心!”

左临仍然像个机器一般木讷地回话,仿佛没有听到凌霄霄的斥骂:“娘娘发泄够了就起身吧,这招对王爷无用。”

说罢也不再看凌霄霄,转身笔直得站在殿门口,目视前方,手中的长枪拄在地上,枪头烁烁放着寒光。

被稍微打断的凌霄霄有些接不上哭了,慢慢止住了抽噎,缓缓从台阶上起身,拭干了眼泪,走到殿中央去。

“闹够了?”平昌王慢条斯理地问。

“嗯。”凌霄霄倔强得不肯多说一个字。

平昌王理了理头绪,开始盘问起凌霄霄:“你怎么知道那东西叫观音土?”

当日为了封锁病因,平昌王府的人甚至不到民间多加打探。当今圣上虽然好色多疑,性格上诸多古怪,却也勤政爱民,他治下二十余年没有大规模的饥荒,别说宫里的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公贵胄,即便是民间知道这土的人也都少之又少。

“小时候吃过。”凌霄霄仍然言简意赅。

平昌王也不与她在礼数上计较:“为何吃?”

“误食。”

“在哪里误食?”

“乡下田间,跟嫡母去庄子上查账,看见了就尝尝。”

“看见了就尝尝?你就算是庶女,但凌侍郎好歹是礼部三品官,自家女儿何以教成这饭桶模样?来了王府二话不说先是找吃食,这也便罢了。乡下地头见了没见过的土也要尝尝?”平昌王觉得凌霄霄这话编的有些离谱了。

凌霄霄不以为然,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自幼就爱吃了些有何不可吗?何况那时我才三岁,正是凡事好奇的时候。”

“乳母婆子们也没看着?”

“我一介庶女,不比王爷金贵。婆子婢女们懒怠偷闲也是有的。”

这话凌霄霄没有编造,她观察这许久,猜也猜到凌府那起子下人并不把凌霄霄当主子姑娘看。

“你当日也是这般医好的?”平昌王沉了三番气,才忍着怒将这话问出来。

“是啊,就是灌了香油。”

“无耻之尤!一个女儿家,说这话也毫不脸红!凌府的家教便是这般惫懒吗!何以当得礼部三品官位!”

除了被凌霄霄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到了,其实平昌王这话的另一番意思是试探凌霄霄,看她是否在意自己的母家。若是凌霄霄惶恐地当即就为母家开脱,那便作实了是蛇鼠一窝。

可凌霄霄似乎并没有担心自己父亲的前途,只是不咸不淡的解释:“我食得少,只是喝了香油便好了。王爷为何突然动气。”

“你......明日本王便上禀父皇,凌家教出这样不知礼数的女儿,这礼部侍郎一职实为高攀了!”

平昌王当凌霄霄是故意避重就轻,引开话题,不将事情与她母家勾连,进一步试探。

可凌霄霄耸耸肩依然事不关己:“若是朝廷中事我就不便与王爷交谈了。我一个小小庶女不懂许多国事,王爷自行裁决就是,不必知会我。”

将自己生死早就置之度外的凌霄霄不再陪笑,连谦称都懒得用,一口一个“我”得回着话。她心下知道,平昌王再怎么恼,皇上拗不过也只是贬官而已。

她虽担心胡夫人,但胡夫人母家父亲是当朝一品老太师,纵使胡夫人已经出嫁,可她仍然是太师当年最宠爱的小女儿,凌腾达贬官与否,胡夫人的日子都不会再好一分或差一分。

至于其他人,她凌霄霄表面客气不与他们翻脸就是积德了,好不好与她何干。

平昌王不料凌霄霄这般无所谓,又恐怕她是为了与母家撇清装样子:“你便这样不在乎自己父亲的官位?”

直言了当,看你凌霄霄如何闪避。

“我为何要在乎?”

凌霄霄也迎刃而上,不是她投机取巧,而是她真的不在乎。

凌腾达就算做了皇帝,也不会多疼凌霄霄一分一毫。本来就是两个时代的陌生人,凌霄霄有什么可在乎的。

平昌王与凌霄霄对视许久,突然冷笑一声:“凌腾达真是有个好女儿,这般临危不乱,本王逼问到这个份上,还是没有一丝破绽。”

凌霄霄终于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平昌王心中的疑窦:“王爷也不必与我绕来绕去旁敲侧击了。我知道王爷已经查问出观音土的来历了。王爷身边精干的能人异士多如牛毛,既然查出来想必也假不了。但我凌霄霄对天发誓,要是我跟这件事有任何瓜葛,那便叫我死后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缥缈誓言何足为信。”平昌王对这誓言不以为然。

“如果我想害死王爷,为何还要救王爷的命呢?用这样的方法实在是险之又险,稍不留意就是祸灭九族的罪过。而且就算治好了,诚如王爷现在一般,还是要将我杀之而后快,我为何要自找麻烦。”

“本王也想过。可你凌府的人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害本王,你又用更加下作的手段为本王医治,焉知不是本意就是想凌辱本王!将事情泄露,好叫本王声名扫地,永无还手之力!”

凌霄霄有点同情平昌王了,被人害得脑子都不清醒了:“王爷的意思是,我凌府用下作法子害您,又送我来用下作法子治好您。费了这许多力气,只是为了羞辱您?且凡事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人,好让王爷醒了治罪于我阖府上下?”

况且你平昌王的名声还用诋毁吗?早就狼藉一片了。

这句被凌霄霄憋在心里。她虽然现在不怕死了,可她怕惹怒了平昌王,他会使出什么变态的手段折磨死她。

“就算这件事与你无关!可用这样侮辱人格的手段给本王治病!你难辞其咎!”

终于说到重点了。凌霄霄已经疲累不堪,要是再绕下去平昌王不提她也要提了。

凌霄霄理了理衣衫,郑重拜倒:“妾身以为,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人格。”

就算她今天要一死,也不能白白背了莫须有的罪名。

她必须将“不能恩将仇报”的道理与平昌王掰扯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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