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小憩结束，便继续往前。

小径不长，不过百余米。到了末时，方甜侧脸仰望了会儿挂在冰墙里面的那个孩子——那是初代楼主，真真正正还是个孩子，14岁便试药而亡。

“你怎么了？”

“无碍，走吧，前面就是了。”

哪里能无碍？

方甜自家人知自家事，而邓瑶更是把着脉象。方才，那血液中、冰冷中突然涌现出来的温暖，仿若炽火点燃干柴，烘烤着顽固寂静的心灵，一刹而消失。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邓瑶抬起头，往那个感应中和蔼而悲伤的视线，回应过去。白纱若雾，她觉得，这里一定埋着什么。

……

……

“方姑娘。”

邓瑶身前便是雪心莲了。

此莲花与寻常莲花不同、也与寻常药材不同，是裹在十余米厚的玄冰里面的。这些玄冰是三百年来雪心莲散发的寒气而凝结，一年生一寸，非一日之寒。

玄冰通透，很清澈便能看见最里面，一朵巴掌大的青色玄莲，旁边生着两片绿叶衬着。玄莲自生有光，玄冰沾之，这才照亮了整个地下极阴之所。

“到了此处，就无男子可以下来了。即便是传闻中神仙转世的方明壑，怕是也不行。”

邓瑶做出来如此的判断，然后目光转向面前的那朵寒莲。此莲是雪心莲的伴生莲，长在玄冰上面，不消三四年就会被冻进去，然后冰上又长出新的。

正是玄莲之冷，让邓瑶做出这样的判断。

“方明壑？他还有如此美誉？”

不知是否大限将至，从小径走出来，方甜反而放的开了，笑笑说道：“我还道，他只是寻常好色鼠辈，见不得光，与谁都是贼眉鼠眼的猥琐模样。不过，方明壑是个好人，这我知道。”

“好人？”

邓瑶可对那掏自己裙子的家伙没什么好感。

“嗯。”

方甜理了理邓瑶的发鬓，脉象温情，让邓瑶疑惑道：“方姑娘？”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明白了，其实要用雪心莲医那位道长的眼睛，还有一个办法。”

“那是什么办法？”

“百色花与血丁草混在一起，需要雪心莲的药性寒性将两者的联系冻住，然后分开解毒，这是之前的药理。”

“对。但是现在道长无法接近雪心莲，这个药理自然不能使用。方姑娘，可否能将雪心莲带出去？”

“不行。”

方甜摇头：“此药只生极阴极寒之地。离了此处，出了小径便会化作玄水。除开凉飕飕的，一点用都没有。”

“那便是没有办法，需要再寻药理了？”

“并不见得。”

方甜摇摇头，看着邓瑶，眸中神光一闪而黯：“雪心莲分母莲与子莲，子莲便是依借雪心莲的寒气而长出来的，在冰层外面的玄莲。我吃一点玄莲的花瓣，女子性寒，我用身体养着这朵玄莲然后喂给道长，那样就能达到之前的药理。”

“吃玄莲？不可！！”

且不说口齿以沫、肌肤之亲，便说方甜是什么脉象？冷若黄泉，寒如奈何，分明是死相阴阴的绝脉！！

邓瑶瞧这位姑娘的言谈之间，也不像是有半分生欲挣扎的模样，分明是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打算以雪心莲和百色花作为最后的归宿。

此两药天下罕见。试其药，明其药性，说不定能误打误撞破解了广寒宫的病症。方甜就是这样想的，只有不到三个月活头，她必须为广寒宫做什么、为不归林做什么。

“我不吃，谁去救那瞎子？你来？口齿相亲，唇舌渡药，中原女子最重贞洁，你做了可得要嫁给那牛鼻子，你舍得吗？”

“我……”

颇有调笑的声音响起，方甜伸手挖开红唇，探进邓瑶的齿间。她想躲，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冻住了，什么也做不了，只将脖颈间的肌肉拉到僵直。

“这便受不了了，更别说是和个陌生男子。”

方甜绕了几圈，便收回手指，揉了揉甜津笑道：“再说了，你替我把脉把了一路，可看出来了，我还有几日活头？”

“……”

“你说啊，你说出来，我看看你的医术如何？”

“不到，不到两个半月。”

“两个半月？”

方甜首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念道：“云梦泽果真不愧是中原国手，医道之上，比我这个久病之人还要精湛。我只自知不到三个月，你倒好，一来就砍掉了半个月，真叫我更加忧心了。”

忧心？哪里来的忧心？

死亡是悲痛结束的恩赐。每个挂在墙上的死楼主人，都是这样想的。即将挂在墙上的方甜，更是这样想的，她说话时开心的很。

邓瑶动了动，仍觉得身体僵硬的很，没法儿动弹。便道：“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中了毒？”

方甜回道：“没什么毒。只是你来时一路上心思都放在了我身上，自然而然对周遭环境变化放了下乘。此地不比小径那边，寒气更甚，你若不运行真气，你是动不了的。”

“哦，原来如此。”

邓瑶刚刚想运转内息，阻止方甜，却发现手腕上的外关穴与尺泽穴两处，有微微的刺痛感。正是把脉的时候，被方甜无声息间反手布了银针，制住邓瑶的内息，让她破不开玄莲的封印。

“你为何老是遮着眼睛？你有健全的身体，为什么不珍惜？”

方甜伸手，绕到了邓瑶的脑后：“你可介意？我是个活不久的人，只想看看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是什么模样。嘻嘻，你好看得是个女人也喜欢。”

“嗯。”

白纱解开。

两人悄无声息对视着。

她们一个是天上的仙子，一个是浣纱边的怜伶，俱都是国色天香，楚楚动人，可是她们的命却大不相同。邓瑶长得比方甜矮些。此时抬了眼眸，仰视着，那高尚的善良——

方甜笑道：“你真好看。这世上的男人见了你，怕是甜言蜜语都说不尽，要腻着你。我倒是喜欢吃糖，就是不晓得，你喜不喜欢。”

……

……

「滴——」

「滴滴——」

「滴滴滴哒哒——」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邓瑶姑娘，我们回去吧。”

方甜费劲了力气，才将银针拔出来，而后顺势趴在了邓瑶的身上：“你搀着我，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