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矶峰。

“我怎么了？这里是哪里，好黑？”

榶榶伸出了手，但是在雾蒙蒙的尘埃中却看不清楚。光线被遮拦，只有银色道衣上不时有星光闪烁，偶尔提供亮度。

“小叫花呢？小叫花，你在哪？”

她唤了几声，下意识对那个讨自己欢心、与自己玩乐、纵容自己骄横性格的小叫花，产生了依赖感。

她从玉床上站起身，道衣向下滑落。然后「哎呦」了一声。

“我、我……”

两件事情。

一件，是自己为什么一点衣裳都没有穿，被人扔到了这种地方？小叫花呢，小叫花去了哪里？难不成自己被拐卖了？

另一件，是自己身上的诅咒被破解了，居然长成了前挺后翘、窈窕淑女！！

虽只是匆匆摆弄，但谷春榶也知道自己的身材是女娲娘娘花了心思，捏得极好的。从小就是祸水秧子，长大了没有变形，真成了祸水，但是谷春榶一点高兴的想法都没有。

“我、我……”

甚至于「我」了半天，她委屈得快要哭了。也不是快要，一滴晶莹的眼泪花，已经从诱人犯罪的眼角向下滴落，「啪嗒」炸裂在，昏迷中的方明壑的眉心。

他还没死。

但是错误理解了谷春榶的心思，他让她长大，他离死不远了。

……

……

云吞殿。

“有谁在吗？”

生姬擦了擦绢扇上面的污渍，理了理仪容。

几只纸片狐狸人从云吞殿附近钻出来，躬身行礼，等待宫主的下一步指示。

“你们将他送到死楼去。”

生姬指着被树枝缠绕在树荫底下的少年。

那边的树林子已经横七竖八毁坏了不少，一片狼藉，生姬略有心悸说道：“这纯净山庄的剑邪门的很，跳来跳去，叫人抓不住底细。你们取一块玄冰过来，冻了他的肌体，以防自己受伤害。”

……

……

死楼。

邓瑶是医生。眼睁睁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寻死，却无法阻止，邓瑶心里面的疲倦，不比方甜要轻多少。

但是邓瑶必须打起精神，强抿微笑，说道：“嗯，我搀着你，道长的病就交给你了。”

否则的话，一切不都白费了吗？白死了吗？

下去的时候是方甜牵着邓瑶，上来的时候是邓瑶扶着方甜。两个人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彼此都是医生的身份，心系药理、病人，在许多感情上倒是相通。尤其是在小径之后，在方甜放开性子以后，关系不自禁变得亲密无间。

一格一格将楼梯甩在身后，往上走了没多久，邓瑶抬头，就看见了小萝莉常常的身影。

“我，我来帮忙。”

没有往日的嚣张气焰，常常的气势很低沉。

“傻孩子。”

方甜温和微笑，任由常常努力向上举手，拖着自己另外的半边身子。

“我才，我才不傻！！”

师姐身上，好冷，和冰棺一样的冷。

常常憋着眼泪，不敢哭出来。可话里面鼻音重的很，已经是满腹惆怅，尽化哭腔。

广寒宫的女弟子都长不大，所以常常也长不大。可是实际上，常常是有机会长大的——成为死楼的下一任楼主就可以了。历代楼主以身试药，已经试出来百余种药物对绝症有医治作用，吃下去就能和方甜一样自然长大。

只不过，活得不太久。

常常与谷春榶之所以受到广寒宫所有人的喜欢、纵容，除开两个小萝莉俱都俏皮可爱、国色天香，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她们原先是死楼的备选主人。

若不是因为上任楼主是方甜的亲姨娘，试错了药，大限来得早，否则，当时最有可能生嚼五毒的，按理应是学徒里面最天资聪颖的小十七，常常。

广寒宫，从根上就欠了死楼。所以仅仅只是娇纵了些，无碍。

“我死了以后。”

往前就快到出口，方甜安排后事，与常常说道：“我想了想，死楼到我这里便是34代。雪心莲那边的冰棺不够用了，埋了我，就别再埋其他人了吧。”

“师姐！”

“你别想揽过这大旗。咳咳，你也16岁了，我可不想两年后在黄泉底下和你相认。就让死楼这样算了吧……我这些年都没有培养弟子，你虽身娇，但也明白我的想法的。”

“师姐！”

“这些年我都没有求过师尊任何事情。想来这是遗愿，唯一的请求，他定然会答应的。死楼，就这样算了吧。”

她又重复了一次。

心愿决绝，死楼所钻研的药理不是生命的延续，而是命运的延续。她看得清，就算了吧，让前面34个人的命运都埋在冰棺里面作伴，别再来第35个人了。

“师姐，我……”

“我什么我，你什么你？”

方甜费力刮了下常常的鼻子，温声说道：“其实，长不大也好。小十三长不大也很开心，我知道她是真的很开心，没有必要为了长大而长大。”

话到此处，三人搀扶着也走到了楼道的尽头。昏浊的光线，从前面钻进来。

“你们稍微等我。”

方甜停顿了许久，然后离了邓瑶与常常的搀扶。一步一步，缓慢而平稳走进了死楼的药房。

她是死楼的主人。到生命最后一刻，也不能放掉主人的威严。

……

……

“方姑娘来了。”

“嗯。”

“方姑娘，在下忽然不想治病了。仅仅是眼睛瞎了罢了，在下心还在，心比眼睛重要。”

“嗯？”

方甜好冷。

这不是脾性上的冷，而是身体上的。冷气幽幽从骨髓里渗出来，青桐稍稍感应就能知道，定然发生了要命的事情，稍稍推断就知道这要命的事情，和自己相关。

「哒、哒、哒——」

方姑娘在靠近。

“你刚刚说什么？”

青桐听见了方姑娘近在咫尺的声音，他疑惑，为何要问这个？自己咬字清楚，难不成方姑娘耳朵坏了，这才没有听清？

心下一惊，青桐顿时张口：“方……”

只来得及说一个字。

方甜吻了上来。

……

……

与在武当山时，和小师叔祖偷偷摸摸翻看小黄书时的怪异感受不同。与小黄书上记载的，精神旺博、血脉喷张、气冲斗牛，全都不同。

冷，好冷。

无论是贴着脸呼吸出来的冷气，那种怪异到极致的感受，全都是冷的。

冷到青桐无法呼吸，冷到方甜失去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