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好想的？

青桐什么都没有想。从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决定了结局是什么，就好像一道简单的理所应当的算术题，1+1=2，青桐在等的只是天黑而已。

“子时到了。”

青桐揉了揉绑着纱布的左手，从包里取出一把玄铁小匣，放置到方明壑的塌前：“这是掌门信物。师叔祖，托您带回武当山交还给掌教师伯。青邪、青傲、青弄，他们都是好苗子，虽然比不得我，但稍微培养，也可以继任掌教的职责。”

他又看了看林殊辞：“林姑娘，劳烦这些日的照顾。我好了，可是师叔祖还要继续叨扰，账上的银子武当山会结，林姑娘不要在治伤的药物上有所苛留。”

“我知道，我知道的。”

他说这个做什么？伤病不是都医好了，怎还是暮气沉沉的模样？

方明壑看了眼林殊辞，叹道：“他在等，等子时阴气最重的刹那，斩九阴。”

又对青桐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能做的，便是为你护法。青桐，尽管去做吧，广寒宫的人，我都为你拦着。”

……

……

死楼外面，一片素帛。

知道了死楼的事情以后，许多广寒宫……不是许多，是几乎所有广寒宫的弟子都聚集在死楼外面的广场上，面朝正门牌坊，低头，进行吊唁。

站在众人最前面的是谷春榶。现在没有人关心她身上发生的变化，没有人关心赤矶峰的尘霾，所有人只关心方甜楼主。

走的时候，可真笑的安详？

她们身后是一只造型婉约的白玉九尾狐狸的雕像。用刀考究，曲线优美，这只狐狸是广寒宫的信仰，有名字，名唤「白灵狐儿」。据说是开派祖师婆婆留下来的神物，可通神灵，可问九幽，不知真假。

雕像的后面是一片竹林。树影婆娑，从林子里钻出来四个人，青桐、方明壑、林殊辞，还有崆山派的帘仙。

帘仙是在黎阳楼外面的廊子里遇见的。依他的话说，是星夜满满，掐指一算，料到武当派有事情摆不定需要帮衬，这才来此等候。并不是闹了矛盾被师弟赶出来，扫地出门。

“是谁？”

周思苦首先听见异响，走出人群往后面看，然后——

天亮了。

一份光、两份光、三份光。数不清有多少的光，延绵成了云，闪烁着，在黑夜中压了过来。

……

……

身后一片喧鸣。

打的打，闹的闹，喧飞的喧飞。总之方甜的灵堂外面乱成一锅粥，某个牛鼻子浑水摸鱼，从人群里挤出来，钻进了死楼的门缝里面。

“是谁！？”

方明壑伸手画出剑圈，拦住了周思苦的去向，淡然答道：“他是方明壑。嗯，进去的那个是方明壑，那么我是谁？”

“鬼他妈知道你是谁！！”

周思苦气急，但又不敢真实打实一扇子将方明壑拍死。倒不是害怕了对方的身份，而是因为此处是死楼，他心里面记挂着方甜师妹，不敢用力。

玄羊扇乃是神物，是神仙遗留下来的法宝。若是全力展开，肉身负担太大只是一说，死楼必定瓦飞砖崩、断壁残垣，是另外一说。

“不知细叶谁裁出，只缘身在此山中。”

方明壑摇头，袖袍一挥，将周思苦连带着周围数十个广寒宫弟子拦下，说道：“我不知我是谁情有可原。你们不知，那定然是在骗我，你们得把「我」说清楚了才可离开。”

然而还是遗漏了一个人。

方明壑不敢拦谷春榶。她跺了跺脚，怀里面抱着兔兔，跟在那黑影后面，钻进了门缝里面。钻的时候颇为费劲，毕竟长大了。

……

……

「哒——」

「哒哒——」

「哒哒哒——」

虽只白天来过一次，当时眼睛还瞎着，可青桐已经记熟了来时的路。武当山上只有两个人通读1087本道藏，一个是方明壑，一个是青桐，他记忆力好的很。

轻车熟路，来到了早间的药房。感受冷气时，他也看见了安安静静待在冰层里面的方甜，和站在方甜不远处的那个青年公子。

“我是生姬，广寒宫第12任宫主。她是我的小弟子，她叫方甜。”

他站在方甜的侧边，避开了视线，与青桐说道：“甜儿一生凄苦，我身为师父，却是最大的始作俑者，当真惭愧。便是你成为了甜儿最后试的那味药？天七、地九、算八、卜二，当真讽刺。”

他一一读出来方甜手指所代表的信息，苦涩道：“甜儿失败了，一味药都没有在枉死薄上添上。虽说吃下雪心莲，死时不会痛苦，但我想她下了九泉一定不会快乐。武当山下来的客人，远道而来，请你解惑，你说呢？”

生姬对方甜的死耿耿于怀。

他没有办法，因为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三次。很久以前，那还是上上任楼主，与生姬一同拜在了上任月亮宫主的门下，她是师姐，他是师弟。两个人青梅竹马，很自然便走到了一起——

然后，大婚的那天晚上，师姐呕血，无治，血染红衣红胜血，日日思君不嫁君，她被送入到冰棺里面。

哦，冰棺，死楼主人最后的归宿。

广寒宫有祖训，宫主与生楼楼主永生永世不得靠近雪心莲、不得祭拜小径灵堂。所以，他连思恋妻子时，都无法陪伴在妻子的坟冢左右，只可对着画像发呆，真活得像个笑话。

这是第一次，方甜的姨娘是第二次，方甜是第三次。生姬什么办法都没有，若是活得久点，兴许还有可能遇见第四次。他想，会是常常吗？大概是吧？

“解惑，解什么疑惑？”

青桐走过去，对月亮宫主低首行礼，抬头道：“生师叔，多余的话由师叔祖再来说。子时七刻已到，我得问问方姑娘，到底是为什么，要舍命救我？”

生姬怔了怔：“你不知道？甜儿她活不久了，没有人会认为是你害死了她。”

“不一样的。”

青桐走到方甜面前，看着她温柔的眼波，呆了呆，笑了笑：“细细想来不过是初次见面，但总感觉认识了许久。我读过1087本书，本本里面都有你的名字。”

“方甜，你回答我好吗？既然救谁都是救，为何最后这个人会是我？可是姻缘？还是际会？”

内息涌动狂风，吹开了死楼所有的门窗。

“仙人棋——斩九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