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到了晌午，华山脚下不比其他地方，日光没有江南那边炽烈，更不比南疆阴美。

谷春榶幽幽从塌上醒来，揉揉昏沉的脑袋，「呀」了声道：“师姐，你怎的也死了，来了这阴曹地府？咦，怎的此地没有书上记载那么昏暗，和凡间差不多？”

“死什么死？”

方甜敲了敲谷春榶的脑袋，擦了擦眼边的泪水：“我的错，是我的错。本想十三你已经16岁，该到了嫁人的年龄。那武当山的方明壑喜欢你，他是神仙转世，身上带着前世修行的三颗道果，珍贵的很，给了你一颗才解了你身上的诅咒……”

“师姐，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神仙转世？什么道果？”

“我没与你说过吗？我死过一次，见到了许多奇怪的事情，不像青桐道长那样都忘记了，我都还记得。”

方甜伸手，她手里面托着一颗圆溜溜青色的石头：“你看得见吗？”

谷春榶摇摇头：“看不见。”

“这是姨娘的遗物。”

方甜叹了叹，继续道：“我道方明壑是个好归宿，这两年他放着好好的武当派师祖不做，日日混迹在不归林里面仍由你嬉笑打骂，毫无怨言，我都看在眼里，记着呢。你嫁给她，倒也很好。”

“师姐！我不嫁人，也不想长大，我只想陪在师姐身边，一辈子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十三，做个师兄师姐们都喜欢的小混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方甜揉了揉谷春榶的脸，像以前那样捧入自己怀里，说道：“我之前道有他陪着你，也算放心，这才冷落了你。十三，是师姐不好，你骂我吧。”

“不要。师姐，是我不好，你一整晚都没有休息吧？你先睡睡，别让青桐看见了，否则他又要忧心好一阵子了。武当山来的都是倔脾气，你看昨晚上那些小叫花子明明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却一句话不说你就知道了，牛鼻子都死要命得很。”

“瞎说什么呢。”

方甜拍了拍谷春榶的后背：“你先答应师姐，别做傻事，我再休息。”

“嗯。师姐，对不起，我不会了。”

“那便好、那便好。你出去吃些东西吧，记住不要吃辛辣的食物，有违药理。另外，十七她在等你，听说是在客栈后面的马厩里发现了好东西，要与你分享……”

“知道啦知道啦，师姐，你没嫁人便这样婆婆妈妈，嫁人了如何得了，道长可受得住？啊，师姐别打别打，我错了，我不敢胡说八道啦！！”

……

……

阴曹地府，奈何桥上。

苏莹端着汤的手微微停住，将孟婆汤交给了身边的小鬼，接引面前的阴魂喝下。自己则提着灯在地府转了转来到了归园，这里是从前桃花先生修习的地方，白灵狐儿多半在此处。

园里面响起来一个声音：“出去。”

苏莹站了会儿，等风声静了，说道：“你不应该将他的事情说出去，这没有道理。即便是在阴司地府修行了三百年，得了三颗道果，但杀了人就是杀了人，他若想要成神仙，必要度过九天十劫才行。”

“我说了，出去。”

苏莹张了张嘴，颓然叹息道：“这是情劫，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是你要记住，这只是情劫，陷进去是对的，拔不出来却是错的。”

……

……

10月15日夜，华山论剑在山顶召开。

但是到了傍晚的时候，日近黄昏，火烧云的红线挂在天边那头，红彤彤的颜色照得华安县有些迷蒙。各门各派来的弟子都还落在华安县没走，华山论剑在即，可是他们一点都不着急。

这是为何？

“青天录。”

风起客栈内，帘仙揉了揉胳膊，将师弟缠上去的绷带一一卸下来，与雅环解释为何大家都不着急。

“咱们各自的长辈都早早到了渊雪楼，好吃好喝供着，商议对抗鞑靼瓦剌的战事。据说朝廷也派了鱼鳞卫过来，有宫里面的谕旨，咱们师出有名，理应事成，所以并不着急。”

雅环道：“那还要我们做什么？千里迢迢过来，连夜乘马换骑，师兄你都瘦了好几圈，这不是瞎折磨人吗？”

“历练啊。”

帘仙道：“这也正是为何大家都不急的原因。在华山内有块青天录，记录着各门各派登山的时间，也算是个有脸面的江湖榜单，所以大家都会争。谁对自己的轻功不自信谁先走了，大家都会嘲笑那个宗门，所以大家都在等。”

“等什么？”

“等酉时。酉时到了，约定好的登山时间就到了，大家就会一同出发。师弟，上一次华山论剑时青天录咱们崆山派是第二，这一次，名次可不能滑落。”

“师兄，上次谁是第一？”

“呃。据说是个女子，让上次参会的胡言师兄念念不忘的女子，华山派雨池池。”

……

……

华山派的驻地。

身材曼妙婀娜的女子，妖娆扭曲的身段斜坐在黑暗中的椅子上，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暮光，笑了笑道：“方明壑那狗东西也来了？正好，我这秋水剑许久未饮秋水，便拿武当山的牛鼻子祭剑。”

华山七剑里面只有一把秋水剑，这代的主人正是雨池池。

……

……

风起客栈后院的柴房里面，已经醒过来的方明壑身穿破烂的乞丐衣裳，严肃着脸，面前盘膝坐着十余个武当山的小叫花子。

青桐站在方明壑的身后，只有他穿着那件墨色道衣，是个正常人。

“你们都听着。”

“是，师叔祖，我们都听着。”

“虽说昨夜你们挨了打，但一来你们的确该打，二来贫道下手有分寸，落手点都在经脉穴道处，促进修行。你们也应该感觉到了功力内息有所精进，所以今晚的青天录和华山论剑，怎么说？”

“是，师叔祖，定当脚踩崆山派、拳打雨池池，取下香风剑，扬我武当威名！扬我武当威名、扬我武当威名！！”

方明壑笑了笑：“拉xx到吧，就你们？”

然后转身拍了拍青桐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既然是离镜师侄的东西，那么就是你的东西。青桐，你去，青天录和香风剑，我武当派都要拿到。”

……

……

同样在风起客栈内，周思苦抬头遥望着远天的红云，手中玄羊扇一启一合，正如他眼眸里的星辰一闪一烁，不知道心里面在想什么。

同样在风起客栈内，邓瑶听见了敲门声，推开门却谁都没有发现。静的很，只有一面银镜悄无声息躺在门槛下面的青石砖上。可是邓瑶看不见，喃喃念了几句就关上了门，由那银镜黯然躺着，倒影不出那张绝世惊俗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