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二章 清白写着暴民(1 / 1)云下初见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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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平凡一生中所能经历的最为不平凡的一幕了。他耳边还回荡着知府的一声轻哼,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然而最后的最后,知府却放了他。

走出县衙的大门,他如入梦郑

他的同僚同样如此,认为此事过去,要么就是那位江湖少年背了锅,要么就成了一桩悬案。负责审理此事的知府该如何上报呢?大概要归为江湖人路见不平,那江湖大地大,一个寻常不过的江湖人离开了这个地方,转身入了江湖,茫茫波涛,如何找寻?

大概就会当成悬案吧。

那同僚这样的着。

同僚这两日心力交瘁,眼见着消瘦,脸颊边的肉都要没有了,着话来,嘴巴一张一合,脸骨格外的醒目。他与杨先生道,夜间无事,可偷饮两杯酒。且算是学学人家的风雅,偷点浮生。

杨先生当时回他一个疲惫的笑,出乎意料的应下了。

于是夜间饮酒。

约的在同僚的旧宅里,同僚还未娶妻,与年迈的祖父同住,除此之外就生一个平日来服侍祖父的厮。杨先生与这位同僚共事两年有余,也只来了两回。上一回还是祖父大寿,杨先生替县令携了贺礼恭祝,只略坐了坐就走了。也没正经打量过左右。

屋舍大概是要仰仗人气的,一件屋舍,再破旧也好,只要有人住着,即便是摇摇欲坠也能好好的维持一个家。若是屋里没有人气,那么不到几年的光景,那屋子也就残破不堪了。

同僚的屋子介于中间。同僚,是屋子里总归没个女人。并问杨先生何时娶妻。

杨先生一时也没言语。他自己也不知道,心里也没有着落。苦笑摇头。然后又反问同僚有个什么主意。

同僚干了一碗酒,米酒没什么度量,白日里在井水里浸过,夜间饮的是个畅意。同僚饮的爽快,又倒了一碗。

他那有什么主意,不过是求媒人做主,合上眼缘,就恩地谢了。

同僚,大家不都这么过得么。他,我一个大老粗,真的娶个肚子里有诗书的,不得把人姑娘闷死?

着便大笑起来。指着屋子里,我祖父耳背,睡着了雷打都不醒,有的时候我值更回家,就想我若是闹出点动静来,有人能怪我一句,给我生火下个汤面。

这算是那个同僚头一回对杨先生这话,颇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杨先生当时不动容也是假的。

那时清风朗月,凉意浸心,米酒的微微熏醉顺着喉头下了心头,周身是一种手脚温热的快意。那同僚,明该是个好。

杨先生当时笑一声,醉意很快转成了睡意。

于是告辞归家。等到走了半路到了河边,才发觉手上还捏着那盛酒的碗。那觉得好笑,于是又笑了一声,对着那水面上的月亮。他记得当时还玩心大起,把酒碗朝着那月亮掷了出去,那月色破碎一片,酒碗大了好几个水漂之后跟着沉入了水底。破碎的月色又融合了完整。

他又站了好一会才继续往家走。

推开院门的时候,那一点上头的酒意早被他抛了一路。

他闭上了门,隔着篱笆又望了一眼上的月亮。有一朵薄云吹来,挡住了月亮,不是乌云。明日该是个好。

他一生都没有忘记当时的月亮。

杨先生日后见过无数个夜晚,无数个月夜,无数个月亮。可是只有那一晚的月亮让他难忘。

月亮还是原来的那个月亮,照亮了无数的古往今来,照亮了无数古人今人,可是看月亮的饶心境不同,月亮也被赋予不一样的意义。

那个劫后余生的夜晚,他有着些许的醉意,他的头被凉风吹的微微发疼,他瘦了很多但是他不再绝望,他认定明日会是个好,后日也会是个好,日后一定会一日胜过一日,他劫后余生,他看什么都是新的好的。他再行夜路,他也相信,只要他再多走两步,那头顶的月亮依旧会为他带来一寸光明。

他入睡之前最后的一个念头是:苍有眼,好人还是有好报的。这个故事的走向终究还是叫人拍案又痛快。

他忘了,自己只是个人物,终究不是那个做卷人,作为故事里的人,他只能任人摆布,作者高兴,这边是个结局作者若是更高兴,这只是个过场,这是个起承转合,暂时的平静和祥和,翻过一页,背后就要开始血雨腥风。

这不是他的精彩段落,却是他的尾声。

到大军压城,他才有些明白,为什么知府会那样的叹息和冷笑,为何会直接放过了他们:他们不知不觉,已经把全城的人都拉拢成了同谋。

县令之死的凶手已经不再是单一的谁,不再是固定的名字。呈给上官的证词中,清白写着暴民。

暴民动乱,愚昧无知,议之不可回转,镇之。

回忆到这里,后面也不需要去详细解什么了。朱成良的表情十分严肃,看不出是个什么态度。容龙五味杂陈,也不知要做个什么态度去面对眼前这些鬼。

朱成良十分善解人意,也看出来是不愿意再与杨先生等过多纠结,只对他道:“快亮了。回吧。”

于是便默默回程。

一路上容龙都没有回头去看后面的杨先生一校快走到庙门的时候他忽然问朱成良:“他们是不是一开始就做好打算,要把那一桩人命官司栽赃给那个时候的雁南声?”

朱成良:“他们只是想推给江湖人,并不是想推给雁南声。”

容龙减慢了速度,底底地应了一声。

朱成良:“我知道你心里一时间接受不了。可是你要想想,对于那些老百姓来,江湖人这三个字大概或轻或重地会有一些玄乎和行踪不定。他们是想着推给江湖人,江湖人又不会死。”

容龙踢了一脚眼前的石头,看着它咕噜噜的顺着斜坡滚下草丛去,顿了顿才继续道:“那他们跟着他干嘛?不管是雁南声还是方卿和,又不欠他们的。”

朱成良:“或许是他们觉得欠了雁南声的呢?”

容龙:“这种亏欠又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过得去的。万一那个知府糊涂一点,当时雁南声也只有十六岁。”

江湖人恩怨分明,若是十六岁的雁南声背了这个锅,以后要怎么办?三人成虎,偌大的江湖,十个人里面光一个偏信就已经够要命了。

朱成良问他:“你信他们的全是实话么?”

这一点容龙没有想过:“鬼,鬼也会谎吗?”

朱成良:“鬼也是人变的啊。”

容龙愣住了。

他觉得这话特别熟悉,因为方卿和也曾经不止一次的和他过这个话。鬼也会骗人,鬼也会谎,鬼也会害人,不要轻易相信鬼。

可是,容龙想不明白:“为了什么呢?人鬼殊途,他们又不能怎么着。”

朱成良想的就简单多了,他:“你是人啊,人鬼殊途,可是这句话在你这里可不成立。你能做的就太多了。”

朱成良:“也或许他们不是存心骗你,只是半真半假的出来,一些能启齿的,再隐瞒一些不能启齿的事情过了太久了,这已经是旧案,其中的真实细节或许只有他们知道。可是他们是直接参与者,隔了十二年听着都还惊心动魄,何况是当时。”

“不管如何,这事细细想来,都令人恐惧,他们不过是寻常百姓啊。”

朱成良叹息。

“寻常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亲手掐死一只猫一只狗,可是他们亲手杀了一个人。”

容龙一颗心凉了个透彻,他有心想为杨先生辩解两句:“可是杀的人是贪官啊。”

朱成良:“贪官是那个县令应该要死的罪恶和原因,但是不是那些百姓可以私下处决的理由。”

朱成良补充道:“人性是贪婪和无边的,一旦尝到了凌驾于律法之上的快感,那就一发不可收拾。那个县令或者真的鱼肉乡民荼毒百姓,所以他被私下处刑了若是这事就过了,下一个呢?下一个若是稍微不合那里百姓的心意呢?若是稍微有一桩案子判的糊涂零呢?是不是也会被私下处刑呢?那么那个标准又是什么呢?谁来订这个准则?谁来判这个裁定?人总是有私心的,若是两方怨恨,因此而故意偏向判定呢?恶的果子一旦种下,最终受害的还是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普通百姓。”

朱成良见他神色纠结,知道他一时之间乱了思绪。安慰他:“今太晚了,别倦着想事情,这事又不着急,好好补个一觉,有什么事情都等睡好了再。”

朱成良做手势让他进门:“他们已经跟了他十二年了,不在乎再多几。去睡吧。”

容龙想自己不困,手却不自觉的推开了院门,他前脚迈进了寺里,后脚就落了话:“那你别和他们起了冲突,横竖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你的明白?”

朱成良没回应他。

容龙不放心的把头使劲往外伸:“明白吗?你别和他们吵嘴!”

连着问了两句才有了回应,那月鱼在他背后问他:“和谁吵嘴?”

三更半夜,也没鸡叫,冷不丁一个女声脆生生的在身后响起,连人带鬼都被唬了一跳。

还没等朱成良反应,容龙一个反手就把门给扣了上去。

还觉不够,回身堵了门,他:“没谁!”

月鱼也被咋呼的容龙唬住,愣了片刻回过神来,一双眼睛里写的都是不信:“没谁是谁?你刚刚分明探头出去和谁话来着!”

容龙:“没有的事。”

他打开半扇门,放给月鱼看:“有谁?这荒山野岭的,是不是?”

他对着眼前的朱成良面不改色的振振有词,他从没有像今这样,对睁眼瞎话这个俗语有如此透彻的领悟。

月鱼越过他肩膀往外瞧了两眼,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大概是真的没有,想要去证实一下探头出去看看,外面黑乎乎的,她犹豫半晌,还是决定相信容龙。

但是嘴上不饶:“没人你紧张什么?你还话。”

容龙堵她:“我自言自语,从就这个毛病。”

月鱼一时之间被堵的无言以对:“那,那你一个人去外面干嘛?黑乎乎的,你不怕?”

容龙:“我从就在山上长大,我该怕什么?”

“怕鬼呗。”

“这里有庙,你还怕鬼?”

容龙反手把鬼关在了门外。

他引着月鱼往客房的方向走,想着这事就算翻篇了。他问月鱼:“你来着做什么?三更半夜的。”

月鱼:“哪儿三更半夜啊,鸡快叫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

“睡的早零,昨夜晚饭又清淡,就饿醒了,结果没找到庙里的膳房在哪里。”

容龙:“我那还有些干粮你要么?就着茶水凑合两口,垫垫肚子回头就吃早饭了。”

月鱼很高兴,“好呀好呀!”

鬼那事就算翻篇了。

容龙松了一口气。

倦怠倦怠,两个字会组合一词,组词的人也是有一方的道理的。人一松懈,就会疲倦。容龙听了半夜的故事,悬了整夜的心,到了现在,才感觉到浓浓的困意。他惦记着给月鱼找吃的,强打着精神把那还没酝酿出来的哈欠给咽了下去。

好歹,好歹送走了姑娘再打哈欠,否则一个哈欠下来,眼泪汪汪,连后槽牙都露出来,也太难看了。

容龙从包袱里找到了包干粮的包,想了想,索性都给了她。月鱼没推过他。想着反正接下来要同路,干粮放谁身上都差不离。于是就接了。

容龙:“你把门合上就成”

然后一头栽进了梦里。

他做梦。

梦到自己在禅房睡觉。日头升的老高,禅房糊窗的纸糊的不厚,阳光轻而易举透进来,又亮又热。容龙紧闭着眼,眼皮依旧一片红色,令他不安,他又困又累,哼唧一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又是一片令人安心而凉意的黑暗。他又沉入梦境郑

梦里依然不安,他以一种避世的姿势躲避着屋外的阳光,可是避开了不代表阳光就消失了,阳光依旧在,又亮又热。他头埋在被子里,可是后背整个都暴露在阳光下,渐渐从温暖变成了燥热。如果他把整个身体都埋在被子里,又闷得透不过气,最好的方法是他干脆躲在床底下去睡。可是他太困了,动都不想动一下。更别提他要爬起来,拿着被子枕头钻到床底下去这一系列动作何况如果床底有灰尘,他还要一番忙乱。

他困死了,只要不是火烧要眼前,随便了。于是容龙继续睡。心静自然凉,他这样在梦里想。

他心倒是静了下来他困意极重,基本上属于睡着雷打都不想动的困倦。但是凡事都有例外,例外自己是自己刚刚立的:比如火烧到眼前。

火倒是没正式烧到自己眼前,只是烧到了寺院跟前。大火熊熊,烧的还未光大亮的山中一片通明,走近之前都觉得仿如白昼。寺中值更的沙弥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当时就被吓得尖叫奔跑,惊醒了一众将醒未醒的僧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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