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八章 陌上生花(1 / 1)风神秀V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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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殿外,黑压压地跪倒一片。

以苏卫霜为首,今日陪同陛下狩猎的所有禁卫军全都难辞其咎。

两位公主此时也在殿外候着。

谢蘅静静地站在凤虞的伞下,因烈日刺目而微微眯起眼睛,脸上除了担心,看不出还有别的什么神情。

谢祯则焦急地在门外走动,满头的钿钗步摇也跟着颤动,琮琮作响。

原本再有三日,苏卫霜便该赴白鹿关担任主帅,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心中的如意算盘自然是落了空。

想她接近苏卫霜已久,便是看中了他苏家在西北掌兵十万,若能再扶持苏卫霜主掌东北,她便可以将大晋北部的兵权尽数收于麾下。

眼见着就要失去一枚顶好的棋子,她又怎能平心静气。

殿门在这时打开,太医们鱼贯而出。

谢蘅走进殿中,闻见一股扑面而来的药草气息,她问太医令:“陛下的伤势如何了?”

太医令冲她和谢祯恭敬一拜,解释道:“箭簇将好擦过陛下的右臂,仅留下些皮外伤,还请两位公主放心。”

“虽是皮外伤也决不可掉以轻心,若是不小心留了疤,本宫可要拿你是问。”谢蘅说罢,绕过太医令,来到谢邺的床前。

只见邺儿愁眉苦脸地坐在床上,对着胡旋公公端来的汤药视而不见。

谢蘅由不得憋笑,邺儿从小最是怕苦,没想到做了这么多年皇帝还是如此。

“幸好陛下没事,否则我们做姐姐的都要伤心自责死。”谢祯也笑着走上前来,目光流转间瞥了一眼屋外,“不过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那些禁卫军?”

胡旋早先就将外头的情况禀告了谢邺,他也很是为难。

方才在林中,他一心想要追捕一头梅花鹿,因而将大批禁卫军甩在身后,能追上他的只有崔宝珠与苏卫霜两人。

他想起苏卫霜善骑射,在军中有“神箭手”的美称,于是特许苏将军与自己一同开弓射鹿。

可不知为何,苏卫霜的弓忽然偏了半寸,眼见着就要射中崔宝珠身下的马儿。

电光火石之间,崔宝珠慌忙避让,他也只是凭着本能想要拉她一把。

最终,箭镞堪堪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带起凌厉冷峻的风。

若要因此怀疑苏卫霜是蓄意谋反,谢邺自己也是不信的。

苏啸大将军镇守西北长达十年之久,手上握有十万西北兵权,从未居功自傲藐视皇权,着实尽到了身为臣子的本分。

可是,苏卫霜到底是犯下过错,禁卫军也有护驾不周之嫌。

身居上位者,理应赏罚分明。

于是谢邺清了清嗓子说:“传朕的命令下去,今日在场的禁卫军护驾不力,尽数官降一级,罚整一年俸禄。”

“那苏卫霜呢?”谢蘅抬头,轻轻问道。

“苏将军的话……”谢邺有些迟疑,声音亦低了下去,“之前,兵部的顾尚书还向朕保举了苏卫霜担任西北白鹿军的主帅。”

“既是如此,正好将他调往边关历练,借此将功补过。”谢祯不待谢邺说完,已经自顾自地做了主张。

谢蘅陡然笑出声来,别过耳边的碎发对谢祯说:“苏卫霜犯下如此大错,居然不降反升,从偏将军升为主帅,妹妹这包庇之心是否也太过了?”

谢祯本就压着火气,这会儿更是气急败坏,几乎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

“那姐姐想如何?将那苏卫霜拖出去斩了?只怕是今日敢拿苏卫霜开刀,明日十万西北军就敢造反!”

见谢祯越说越离谱,谢邺觉得不妥,只有出声将她打断。

“知道两位姐姐们关心朝政,但朕意已决。就收回苏卫霜的边将调令吧,罚他去青州做个参军,正好青州太守换了新人,苏卫霜在那里也好帮着协理军务。”

此话一出,便是谢祯也不好多说什么。

谢邺此举已是网开一面,虽然参军是个虚职,但青州毕竟离京城不远,将来想再调回来也很容易。

只是可惜谢祯费劲了心思,百般运作,总算将白鹿军的将领七七八八换成了自己人,如今却在主帅上出了问题,可谓是功亏一篑。

她憋了一肚子气,当即冷冷扫一眼谢蘅,拂袖离去。

谢蘅不动声色,等到谢祯走后,这才缓缓地对邺儿说:“既然白鹿军主帅一职就此空缺,我倒是有一人想向陛下举荐。”

“是谁?”谢邺问。

“大中二十九年的武状元,任心。”

谢蘅接着一一例举了任心在白鹿军主帅位上的建树成就,七年来从未有过失职,在军中威望极高,即便是为了白鹿军心稳固,也实在不该擅自调动此人。

更何况,他还曾深得太子谢霄的赏识,是真正有能力、堪重用之人。

谢蘅说完,殿中一派寂静,仿佛能听见风流动的声音。

过了半晌,谢邺才幽幽开口:“原来是大哥赏识的人,难怪连从不问政的阿姐也会为他说话。是了,大哥的眼光总不会错的。”

他说着垂下头,多少有些失落。

他两岁时以皇嫡子的身份登基,期间母后替他代政六年,在他八岁时才逐渐让他接触到一些朝堂决策中来。

他自知年幼阅历尚浅,这两年来更是勤勤恳恳,多学多问。

可他始终觉得自己活在大哥谢霄的阴影之下,大哥是谦谦君子,是天命储君,是大晋曾经光明的象征。他好像无论怎样努力,都追不上已经死去多年的大哥。

大哥的决策永远是对的,大哥赏识的人准不会错。

如今看来,连阿姐也是这样想的了。

谢邺重新抬起头来,眼中已经多了几分阴翳:“既然这样,朕会收回成命,让任心继续担任白鹿军的主帅,阿姐就放心吧。”

谢蘅是看着邺儿长大的,怎会不知道他此时的心思。

但有道是:居其位,尽其职。

邺儿既然做了大晋的皇帝,就免不了会被万人注视,被比较、被期待。

他能做的也只有自我精进,成为臣民眼中真正的好皇帝。

这样看来,有谢霄珠玉在前,不断鞭策激励邺儿,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谢蘅今日的目的皆已达成,委实心满意足,当即谢过邺儿,辞行转身。

走到门口她忽又回过身来,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对了,宝珠公主在殿外等候多时了。不过我瞧邺儿也累了,我去跟她说让她下次再来吧。”

谢邺闻言满脸惊讶,他竟然将崔宝珠给忘了。

那位北地来的公主先前见到自己受伤,似乎还红了眼眶,今日外头那炎热,她可莫要等得中暑了才好。

顷刻间,谢邺的脑中转过好几个念头,忙对谢蘅说:“阿姐,麻烦你让她进来吧,这姑娘的脾气犟,怕是不让她见她便不肯回了。”

谢蘅佯装惊讶,点点头应下了。

可她刚一走出大殿便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哪里看不出邺儿和崔宝珠年龄相仿,交往得甚是密切。

再过几年等到邺儿大了,娶一位青梅竹马的北境妃子,倒也很是不错。

谢蘅就这样自作主张地替谢邺想好了将来的姻缘,脸上笑得愈发如沐春风,同那快雪湖上的娇艳荷花没什么两样。

凤虞撑着伞迎上来,温声问她:“主子因何事这样开心?”

大抵是好不容易保住了任心的主帅之位,总算能略略扫去这些天心头的阴霾,谢蘅难得心情不错。

她偏过头看一眼凤虞,意味深长地说:“本宫很是羡慕邺儿,他还年轻,还有着光明的前程,能和自己心仪的女子欢欢喜喜地在一块儿。”

凤虞执伞的手好看极了,手指白净,骨节均匀,连带着衬得青竹伞柄也都清雅起来。

他淡淡开口,面上似笑非笑:“驸马难道不也是主子的心仪之人么?”

谢蘅因此愣住,他们面前是一条蜂蝶飞舞的迷花小径,看起来花团锦簇,一如谢蘅过去的人生。

“本宫对驸马……”谢蘅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来特地向凤虞解释,未免显得刻意;二来她确实极短暂地对宋檀有过爱慕,大可不必将年少时的初心统统抹去。

末了,她坦然一笑,不再言语。

两人并肩穿过盛夏的花园,谢蘅突然想起自己和凤虞初见那会儿,他也撑着一柄桃李纸伞,伞外是连绵朦胧的烟雨。

短短两个月来,他们从怀疑、背叛,走到和解、同心,着实很是不易。

尤其是共同经历了这诸多离乱动荡,她愈发习惯了身边有凤虞的存在,好像只要有他在,她也可以变得无所不能。

她弯起嘴角,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有时候本宫真后悔没能在最好的年岁里遇见你,或许早些认识你,本宫的人生也会有所不同。”

谢蘅定定盯着前方,眼前浮现出的是她那久远的、如同金子一般闪着光的青春岁月,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凤虞并没有跟上来。

在她的身后,凤虞望着她的背影,神情温柔而珍重。

其实,他是见过少女时期的公主的,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天。

那是属于他们的,最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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