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很久以前凤虞就说过，无论谢蘅想要做什么，他都会替她完成。

如今这句话总算是应验。

谢蘅想要先行调查地仙窟和谢霄之死的联系，将寻找韩老一事暂时搁置一边，如此固然会影响朝中争权的进度，可那毕竟是她的心结。

多在心中放上一日，便要多受一日的煎熬，苦海无涯，他亦希望她能早些解脱。

既然决定要调查地仙窟，他们就不得不借助百越城的官府，虽说百越衙门在当地只是个摆设，但多少也能提供些有用的情报消息。

于是，在下午日光最为强烈的时辰，谢蘅和凤虞头戴笠帽双双走进了百越衙门，若非这青天白日的，谢蘅当真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堂堂一个衙门，门口无人把守也就罢了。前堂居然挂着两排鸟笼，大大小小十余个，关着鹦鹉画眉喜鹊八哥等各种鸟儿，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谢蘅和凤虞对视一眼，继续往里走。

只见正堂审案的暖阁上居然积了厚厚一层灰，再绕过侧廊来到后院，这才听见些许人声。

原来是几个捕快在柳荫下斗蛐蛐，正斗得入迷，连来了人都不曾注意到。

檐下有个着官服的人躺在竹摇椅上，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正在闭着眼睛哼着小曲儿，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凤虞走上前去，说了声“劳驾”。

那人眼也不抬，伸出手说：“拿来吧。”

“什么？”

“菊花枸杞茶啊。”那人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发脾气，睁眼却看见两名陌生人站在面前，顿时惊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

凤虞笑眯眯地拢了拢衣袖，将长公主的腰牌递给他。

那人在手中端详片刻，又乐呵呵地抛还给凤虞：“可以啊兄弟，做工真不错，都能以假乱真了，在哪里买的？”

谢蘅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本宫瞧你这身官服不错，又是在哪里买的？”

包山川一时愣住，巴眨了两下眼睛，终于反应过来，忙想翻身从摇椅上起来给长公主行礼，却一下失了平衡栽在地上。

有捕快听到这边的动静，抬起头远远问了句：“包大人没事吧？”

包山川顾不上回答，从地上爬起来扶正了头上的乌纱帽，正要行跪礼，却被凤虞虚托一把拦住了。

到了这个份上，包山川已经猜到公主并不想在太多人面前暴露身份，于是带着他们进了会客的偏厅，颤悠悠沏一杯茶端给谢蘅。

“长公主这会儿不是应当在松江府么，怎么突然来百越了？”包山川试探地问道。

他本来还想在百越前头加上“鸟不拉屎”四个字，想想自己毕竟是此地的父母官，还是作罢。

谢蘅轻笑一下，脸上看不出明显的喜怒：“这不是来看看包大人何时将衙门改成百鸟园吗？”

包山川一听，心说完了。

百越城情况特殊，极难做出什么政绩，他平日里全靠养鸟遛鸟寄托情志陶冶情操。这下可好，居然还被公主逮了个正着。

难怪正月里阿娘就对他说本命年犯太岁，要他万事小心一些，果真是没有骗他。

见包山川哭丧个脸，凤虞不忍再戏耍他，直截了当地道明了来意：“我和公主想结识一下地仙窟里当家的那位，你可有什么法子替我们引荐？”

“这……”包山川迟疑一下，“您要结识那位做什么？”

他们口中的那位便是地仙窟的主人扶桑氏，传闻此人并非中土人士，神秘非常，哪怕是地仙窟里的人也都鲜少一睹其尊容。

包山川来百越任职三年，笼统也就只见过那么一回。

“实不相瞒，小的和那位并不相熟，要直接见到他还是很困难的。不过小的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包山川随后将那个法子娓娓道来，可以看出，他身为县令虽然不作为，但脑子还是挺活络的，谢蘅他们并没有找错他。

听他说完，谢蘅抿一口茶，点了点头：“可以。”

见得到公主的首肯，包山川这就要去换衣服，亲自给他们带路。

在他快要走出偏厅的时候，凤虞突然起身叫住他，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我们此行并不欲节外生枝，大人应该可以保证城中只有你一人知晓我们的身份吧？”

包山川连连说了好几遍“那是自然”，这才一溜烟地准备去了。

事实上，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公主的秘密往外说啊，他又不是闲得发慌想掉脑袋。再说他要是死了，这一衙门的鸟该由谁来喂呢？

谢蘅早在来之前就调查过百越县令的背景，这包山川着实没有什么事业心，背景干净，从未参与过党派斗争，一心只想做个闲官。

不过饶是如此，凤虞还是派了一名暗卫跟着他，至少要保证他们在百越城期间，风声不会从此人这里泄露。

包山川很快回来，领着谢蘅和凤虞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衙门的偏门出去了。

百越不愧是除了泉州城以外最热闹的港口城市，大街上行走着许多异族甚至是外国来的商人，街两侧的大部分店铺也都在售卖着从国外进口来的香料和珍珠。

便是谢蘅也由不得在心中暗自称奇，此地的风情和京城的富丽大气倒很是不同。

很难想象这样一座百川汇流、生气勃勃的城池，在十年前竟是一片废墟。

包山川带他们来到一家名为醉曼茶的青楼，见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可见平日里没少来寻欢作乐。

似乎看出谢蘅心中所想，包山川不好意思地回过头来笑了一下：“小的和夫人很是恩爱，偶尔来这里只是应酬一下，不曾真的有过什么。”

谢蘅勾起嘴角轻轻一笑，对包山川的说辞并未上心，逛青楼在她眼里可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她自个儿也建了一座觅红池呢。

她只是惊讶于楼里的姑娘大多都是海外来的。

有些鼻梁高挺，肌肤胜雪，眸子璀璨得像是彩色宝石有些身量纤细，梳着同样的发髻，低眉顺眼间别有一番韵味。

包山川在人群中穿行许久，终于找到此行的目标。

只见徐老大正坐在美人堆里，左拥右抱喝着花酒，包山川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客气道：“徐老大，来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