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大转过头来,只见包山川身后站着两名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形容气度远超常人。
他是个有眼见力的,忙遣散了美人们,堆起笑脸邀三人入座。
“小包兄好久不见啊,最近在忙什么呢?”徐老大抬手给他们斟了酒,他的肤色黝黑,一双眼睛里闪动着精光。
“这不是夫人管得紧嘛。”包山川嘻嘻笑开,开始介绍起谢蘅和凤虞。
“这一位,是龙心阁的少阁主另一位,是少阁主的朋友。”包山川说着,微微前倾了身子,“龙心阁你知道的吧?泉州最大的民间船商。”
徐老大点点头,他当然知道龙心阁,旗下商船遍布海上,实力雄厚,和朝廷的关系密切,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半个皇家船商。
只是平日里泉州和百越的往来极少。
虽说百越近十年来发展迅猛,可泉州的海上势力多少还是瞧不起百越的,认为他们只是一群蛮夷报团取暖,注定成不了大气候。
因而徐老大觉得蹊跷,这从未有过联系的龙心阁怎么突然想起和他谈生意来了。
可他毕竟是地仙窟鼎鼎有名的线人,地仙窟大部分的陆上贸易都是经他的手牵线搭桥的,有道是笑迎八方客,徐老大旋即举酒敬了谢蘅一杯,说了好些漂亮话。
谢蘅放下酒杯,摇开折扇,却是苦笑道:
“徐兄也知道,我们那儿的老阁主年事已高,却迟迟不肯放权,我上头还有一位虎视眈眈的叔叔,这一声少阁主喊得我实是虚得不能再虚了。”
徐老大边听边点头,这个道理他是懂的。
越是大的势力,关乎继承人的幺蛾子便越多,且不说每一次改朝换代要以多少流血牺牲作为铺垫,光是地仙窟这几年也因为这件事儿闹得很不太平。
掌舵的老了,底下总有数不清的豺狼虎豹想扑上去,自古皆是如此。
谢蘅顿一顿,又说:“因此我想了一个破局的好法子,可还得徐兄点头才行。”
徐老大看她一眼:“少阁主请说。”
“我想问那位买点阿芙蓉。”
寥寥数字落在徐老大心头,好似平地惊雷。
他一是惊讶于堂堂龙心阁的少阁主居然想效仿地仙窟,毕竟那位凭借阿芙蓉牵制部下的手段虽然听起来令人闻风丧胆,但始终是登不上台面的。
二来百越城的阿芙蓉全都被那位给垄断了,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说过有对外出售的,他也打不定主意这桩生意能不能成。
见徐老大面露难色,包山川又在一旁推波助澜道:“这位少阁主初初找到我时,我也觉得难办。可少阁主出手大方,将来等少阁主真正当上了龙心阁的主人,自然会和地仙窟有更多合作。”
他的话止于此。
徐老大是聪明人,当然知道一旦打通了百越和泉州的商品流通,将会是多么庞大的市场,而他作为牵线人自是少不了油水的。
两相权宜之下,徐老大终于咬咬牙应下来:“我去同那位说说,但不保证能成。”
三人闻言喜出望外,纷纷举杯敬徐老大,预祝此番合作愉快。
徐老大声称明日正好要去地仙窟,和谢蘅约好巳时就在这醉曼茶前见面,届时他会带他们一同前去。
如此一来,将好合了谢蘅的心意。
和徐老大分别后,包山川领着他们在百越城最热闹的东瓯街上闲逛,瞧他这幅如鱼入水的活络模样,倒是和在衙门里悠哉养生的形象很是不同。
谢蘅打趣问他:“包大人如此上道,怕是平日里也没少帮着介绍生意吧。”
包山川脸上的笑顿时僵住,憋了半天才解释道:“这不是俸银太少,偶尔也要兼职赚点银子买鸟饲料嘛。”
谢蘅闻言忍不住笑开,她当然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这百越不比中土,就得是包山川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方能在黑白两道混得开。
也正是她这么一笑分了神,险些被迎面走来的高大昆仑奴撞到,凤虞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肩头,将她往怀中拉了寸许。
这一幕落在包山川的眼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他早就听闻大晋的长公主风流成性,身边豢养男宠无数,眼前这一位生得风姿俊朗惊为天人,恐怕正是公主的心头好。
有道是君子成人之美,包山川当即找了个由头遁了,留下他二人独处。
包山川离开以后,谢蘅和凤虞一路逛到了东瓯街的尽头。
期间,她买了串用颜料涂成五彩的贝壳坠饰,轻轻晃动,叮叮咚咚响个不停还尝了造型独特的凤梨饭,酸酸甜甜,有些怪异,却是在京城从未见到过的。
东瓯街的尽头是间凤莱仪,那是一家专门拍卖奇珍异宝的商铺,晋国的各大城池皆有分店,只是没想到连百越城中也开了一家。
只见楼前围着许多人,竞相抢着出价,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谢蘅觉得好奇,凑上去才发现二楼的看台上展出着一架墨漆桐木古琴。
在灯光的映衬下,不难看出琴身通体覆盖着断纹,因有了年头而显得斑驳陆离,其上龙鳞、龟坼、流水、蛇纹交相错杂,美轮美奂。
有人说,那就是举世无双的太古遗音琴,二十年前流落海外,如今又被有心人买回来,放在晋国国土上拍卖。
还有人说,太古遗音是琴中老生,下手轻触便能得正声,有金声玉振之美。
谢蘅不懂乐理,更不懂琴,可看着身边人如痴如醉的模样,她亦能分辨出这张太古遗音是世间罕有的精品。
她想起凤虞曾是名动姑苏的琴师,抬起头来,发觉他的目光果真被古琴吸引。
这样看过去,他的侧颜线条美好,眉骨丰润饱满,几乎将眼睛遮在了阴影之下,并未流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
可偏偏一抹薄唇微弯,弧度极浅,和平日里惯常噙着的笑意并不一样。
或许他是真心欣赏,又或许是这张琴令他想起了曾经清朗的过往。
此时竞价已经喊到了七十两黄金,重复两遍皆无人加价,眼见太古遗音琴人就要花落彼家。
谢蘅突然在人群中举起手,清清朗朗地喊了声:“我出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