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忱做过的事情太过离谱,太过荒唐,温少缱从来不放心这样的人在何故身边徘徊,无论虞念忱是什么目的。
可是何故却对这个人格外特殊。她明明不甚喜欢虞念忱,却总是纵容着他。
他曾经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何故,使的都是些小家子气的小手段,何故被烦的不行,却也不恼他,只正大光明的反击回去,出手总不重。两个人闹起来,像小孩子打架。
然而当温少缱从何故手里接手了虞念忱这个麻烦,虞念忱立即就收了玩闹样的手段,出手即是狠招。温少缱为了应付虞念忱,可废了不少心思。
何故见温少缱半晌没说话,于是抬头去看看他。
“温少缱,你真的,那么不喜欢虞念忱吗?”
温少缱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何故的眉心,轻声说:“我只是怕,他会伤害你。如果他对你没有恶意,我到确实愿意对他说声佩服。”
何故笑:“他对我没有恶意,你也别不喜欢他,好吗?”
温少缱没回话,只亲了亲何故的眉心。
佩服是一回事,欣赏是另一回事。虞念忱这个人,无论如何温少缱都喜欢不起来。
温少缱不说话,何故就知道了答案。
其实她对虞念忱也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自己或许有朝一日也会变成那个样子,所以总忍不住去同情虞念忱。好似这样,将来也会有人同情堕落的她一样。
何故第二天一早去医院看望虞念忱的时候,在病房外看见了徐杳杳。
徐杳杳眼睛红红的,嘴唇发白,一看就是哭狠了。
何故问:“怎么了?”
徐杳杳哑着嗓子说:“他刚刚咳的厉害,又痛的厉害,好不容易吃了药平复下来,正睡着。”
何故透过门上的玻璃,朝病房里望了一眼。虞念忱睡的安静。
何故在徐杳杳旁边坐下,与她搭话:“你似乎很喜欢我们的虞美人啊,一直坚持不懈的来看望他,照顾他,不管他赶走你多少次。”
徐杳杳:“我其实,喜欢他很多年了。”
何故诧异:“很多年?你们以前认识?”
徐杳杳点头:“我是和他在同一所福利院里长大的。那个时候,我总受欺负,他总保护我。”
说到这里,徐杳杳低下头,神色有些失落:“不过他现在不记得我了。”
“不过没关系,我记得他就好。”徐杳杳又重新笑起来。
何故觉得,大概率是因为徐杳杳是个演员,所以情绪饱满了些,就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何故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徐杳杳每一次情绪的变化,真实而鲜活。
何故笑:“是吗?那就好。”
说完何故又忍不住喃了一句:“真好。”
徐杳杳:“而且,我打算跟他告白了。”
何故一惊,愣了好一下才问:“你认真的吗?他时日无多,而且看样子,现在依然很不喜欢你。无论你告白的结果如何,都不是什么好事。”
徐杳杳笑,眉眼都弯了起来,像新月一样皎洁无瑕。
徐杳杳说:“就是因为他时日无多,我才更要赶紧告诉他,我喜欢他。否则等他真的走了,我这辈子可就再也没机会说了,他也再也没机会听了。虽然我喜欢他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但我想,这世上多一个人喜欢他,他多少会觉得开心些吧。”
何故怔然,道:“那你赶紧告诉他吧,他时日无多了。”
“嗯。我知道。”
何故似乎跟六月二十三这个日子杠上了一样,《盛夏》定档原本在今年的九月份,何故非要将它提前到六月,而且正好在六月二十三。为了何故的要求,温少缱可是有两天没闲着。
另外,何故想起自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还没告诉温少缱。
“我们办婚礼吧,六月二十三。”
办婚礼温少缱是高兴的,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在六月二十三呢?
温少缱适时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宝贝儿,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六月二十三这一天?”
何故说:“因为那天是虞念忱的生日,我当初为了鼓励他努力多活两天,许了他这个日子。”
温少缱脸色微变。
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允许,自己的女人这样看中另一个男人。
何故牵起温少缱的手:“我知道这样让你委屈了,可是……我当时一时嘴快,许了他了。”
温少缱顺势将人拉进怀里。
“宝贝儿,是不是我最近真的太纵容你,你有点分不清轻重了,嗯?”
温少缱的手放在何故的腰间摩挲着,那力道,惩罚的意味十足。
“知道委屈我了,还敢许他这个日子?”
何故最受不得别人碰她的腰,温少缱这样一弄,饶以是她厚脸皮也禁不住红了脸。何故喃着:“一时嘴快,真的是一时嘴快。”
温少缱笑,亲了亲何故的唇角,说:“是吗?那你再一时嘴快,去告诉他,你男人不同意这个婚期,得换一个。”
何故揪着温少缱的衣领,有些为难:“他一个病人,我这样不好吧。”
温少缱才不管虞念忱是不是病人,口气不容置喙:“婚礼的日子我会好好挑的,但六月二十三不行。”
何故无奈:“好吧。”
何故叹口气,撑着温少缱的胸膛,想从他身上起来,但温少缱箍着她的腰不肯松手。
何故:“干嘛?”
温少缱亲亲何故,反问:“你觉得呢?”
何故收拢了手指,在温少缱的衣服上抓出几道褶。
温少缱脾气好,平日里什么都顺着她,唯独两样事不行,一是当初的婚事,二是一直以来的情事。
何故慢慢的凑过去,吻着温少缱。
与其等这个男人主动,不如她自己乖一点,这样他待会儿还会轻些。
温少缱对于何故的乖巧一向满意,抱着人,一路吻着她,进了卧室。
何故第二天收到程橙的消息,跑了趟小山河。
五月,小山河的玫瑰要开了。
历年小山河的第一朵玫瑰都是献给何故的,因为玫瑰是何故最喜欢的花。
但是今年的情形显然不一样。
何故看着荆棘顶上那朵含苞欲放的花,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
何故说:“我记得,去年花开的时候,我从佛罗伦萨赶回来,正好在机场看见沫沫。”
程橙颔首:“对,那天清晨,你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我都害怕你是不是又陷入到当年那种情形中了。结果,你当真不负我望,颓丧了将近两个月。”
何故笑。白沫刚抛弃她那会儿,她整个人都失了魂,连行尸走肉都比不上。
何故伸出指尖去触碰那朵即将盛开的花,说:“我总觉得,这朵花开的时候,也会发生不好的事。”
程橙想起虞念忱的病危通知书。
程橙说:“好不好这种事,看对谁。”
何故笑:“那倒是。”
徐杳杳静心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告白,她想给虞念忱她所拥有的最好的,可正当她准备一步步实行计划的时候,她忽觉这些虚礼都是不必要的。毕竟那个人或许不会等她。
徐杳杳奔跑在夜中,一路跑进医院,闯进虞念忱的病房。虞念忱看了她最后一眼。
徐杳杳知道虞念忱时日无多,可她没有想过,虞念忱居然会这么快离世。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虞念忱的身边,蹲下来,握住虞念忱无力的手。
这只手还有余温,虞念忱闭着眼,细长的鸦羽色睫毛翘起的弧度刚刚好。他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徐杳杳轻声说:“虞念忱,我喜欢你。”
大批的医生护士冲进病房。
徐杳杳的眼泪落了下来。
五月五日的凌晨,程橙从梦中惊醒,起身找水喝,途经养着玫瑰的房间时,她停住了脚步。
玫瑰开了。
医院打来电话,通知虞念忱的死亡。
因为对这种事情早有预料,所以一切都早有准备。举行葬礼那天,铺天盖地的白玫瑰被淅淅沥沥的雨点打湿。何故于一片单调的黑白两色中,为虞念忱献上小山河里第一朵红玫瑰。
何故亲吻了那朵红玫瑰,将它放置在虞念忱的相片前。
美人如玉,白璧无瑕,当以红玫赠之。
程橙没说什么,表情也很淡,只将一副红梅图放在虞念忱的相片前。
不好意思,红梅早就谢了,所以我只能画一幅给你。
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其中虞念忱的粉丝占大多数,乌泱泱的一片人哭倒在一起。
何故看着这一幕,对温少缱说:“他做的那些事情,应该永远都不会被查出来吧?”
温少缱:“或许吧。”
虞念忱名下的财产无数,明里暗里的,全都捐给了慈善机构,只留下了他那栋别墅和小山河旁边那座宅子。
他受过苦,做过恶,但生命的最后还是想留下一点善意。所以何故希望,生前得不到宠爱的虞念忱,死后能在人们的心里永远保持美好的形象,让人们每一次想起他的时候,都会为他的逝去而叹息。
就像粉丝们送的词一样,他如流星划过天空,为我们带来光耀整个世界的惊鸿一瞥。
何故:“我想保全他的名誉。”
他罪大恶极,他罪无可恕,可他值得这份名誉。
葬礼开场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葬礼结束的时候,雨过天晴。
何故记得,虞念忱说过,他与司思的初见就是在葬礼上,在一个雨过天晴的天气。
雨过天晴了,虞念忱,你见到司思了吗?
因为虞念忱的死,何故消沉了两天,直到《盛夏》上映,程橙约她去看电影。
何故疑惑:“《盛夏》首映不是在六月二十三吗?”
程橙:“我让白熠改了时间。我觉得,可能这个时候播出,认识他的人会更多,记住他的人也会更多。”
何故点头表示知道。
《盛夏》首映,电影院里哭倒了一片,尤其最后少年笑着对女孩儿说,我喜欢你,你要好好活下去的时候,有人竟直接哭得崩溃。
何故看的难受,回家之后整个人都焉了。温少缱心疼她,抱着人轻声的哄。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别太难过了。”
何故往温少缱怀里拱了拱,猫儿一样的呜着,声音难受的不行。
何故:“医生说,他最后死的时候,应该很疼,很痛苦,可他一声不吭,也没有呼救,走的很安静。”
温少缱:“他很坚强,很厉害。”
“他比程橙小半岁,到下个月也才二十五。”
“太年轻了。”
“我……”何故缓了口气,“其实我也没有很难受,生死有命,我不是看不开,我就是可怜他。”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何故突然来了气,一拳捶在温少缱的胸口,气有些莫名其妙,“你什么都不知道。”
何故莫名其妙发脾气,温少缱也不恼,将何故的手整个的握在手心里,轻声哄着:“既然我不知道,那你不如给我讲讲,好让我知道?”
何故叹气:“你怎么能不知道。”
温少缱:“我学识不如你,你就大人有大量,体谅一下我,别跟我一般见识。”
何故思量:“好吧,我体谅你,我大人有大量。”
“那现在能给我讲讲,我到底该知道些什么吗?”
何故看着温少缱的眼睛,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只是叹了口气。
“算了。”
何故又重新缩进温少缱的怀里。
我能说什么呢?说我其实可怜的不是虞念忱,而是和他一样的自己?说我做了错事,我明知你知道却想装作你不知道?
还是说,我害怕了。
何故不说,温少缱也不再问。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有余生那么长,有些话,不急在这一时说。
当天晚上,何故拟定了新书的名字《念忱》。
她提笔写下书中第一章第一节第一段第一句:
时年五月五日,凌晨五点三十分,我的朋友虞念忱,永远的离开了我。
何故想了想,将这一句划去,重新写:
时年五月五日,凌晨五点三十分,我的朋友虞念忱,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何故写书至深夜,温少缱看时间实在太晚,去书房寻她。
“太晚了,明天再写吧。”
温少缱想抽走何故手中的笔,何故握紧了笔不肯让。
“就一次。”
何故曾经是习惯在夜里写文章的,可是后来因为温少缱总一到点就哄着她上床睡觉,她渐渐就开始在白日里动笔。今日,已经是她许久以来第一次在夜里提笔了。
温少缱看着何故倔强的模样,就知道今夜肯定是拗不过她了。
温少缱叹口气:“就一次。”
温少缱出书房的时候,回望了一眼何故单薄的身形,心中对虞念忱的不喜又上升了一个度。
果然虞念忱是个麻烦,他当初就不该对虞念忱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