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朔州城外,肃杀的冷月悬于长空。
疲惫的骏马发出沉重的吐息声,一片生机勃勃的大地草木,铺了震慑人心的血色。
黑夜像是噬骨的恶魔,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这一天消逝。
前方传来阵阵狼嚎,眸中闪烁着冷光的饿狼嘴角鲜红,一路出现的半边残尸便是它们的杰作。
这一夜,秦立桓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他也不知道有多少横飞的箭矢,扎破了他的铠甲,钉入了他的胸膛。
从朔州城起,他带着八百军纪森严的背嵬军,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砍向那些食人的禽兽。
胯下骏马的铁蹄,像是磨盘一般碾碎了无数,挡在他们面前的突厥军队。
在去往泾州的方向,其他退败出幽州城的大唐百姓与军士,很是自觉的跟随着这支百战雄师中。
这支雄兵所挟裹的队伍也是逐渐壮大。
秦立桓有些累,但是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因为他停下后,这些大唐子民都会沦为突厥人口中的食物。
夜色渐明,一缕微光照耀在秦立桓的脸。
凝结成固态的血痂,让他整个人显得那么的凶神恶煞。
在他怀里睡着的“囡囡”也是醒了过来,“囡囡”的小手划过秦立桓的脸颊。
心思纯净的如同天山池水的小女孩,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张面具,递给了秦立桓。
“叔叔,戴面具!”囡囡看着秦立桓甜甜的笑道。
“囡囡,也觉得叔叔现在的样貌太恐怖了吗?”
秦立桓望着远处慢慢升起的太阳,嘴角牵起一丝惨淡的微笑。
“囡囡觉得叔叔是个大好人,可是好人总是会被坏人欺负,囡囡不想叔叔被坏人欺负。”
“叔叔戴囡囡的面具,就可以吓跑那些坏人了,就没有坏人敢欺负叔叔了!”
小女孩水晶般的眸子中,散发着明媚的光。
“那囡囡呢?”
秦立桓接过小女孩递过来的鬼脸面具,他淡淡问道。
“囡囡想让叔叔活下去,回家!囡囡的家没了,叔叔还有家,有爹爹和娘亲!”
囡囡微笑着说道,从她明媚的笑脸中,很难判断出她这一夜,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人间地狱。
“囡囡,有家!叔叔带你回长安的家!”
秦立桓将鬼脸面具戴在自己的脸。
天空飘起丝丝碎雨,嘶哑的声音从鬼面血袍大将的口中传出。
“回家!”
霸王枪遥指西南,这支庞大的队伍,朝着所有大唐子民的家移动。
……
大唐泾州城外。
风吹豆雨下,哐哐哐的击打着厚实的大地。
抬头望向长空,那墨黑色的色彩让人心神压抑到崩溃。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马背一名年轻的骑士,正在亡命疾驰。
“是将军的亲卫!将军的亲卫回来了,快放下吊桥!”
一名守在城池的老兵正想有所行动时,却见那马骑士拉弓搭箭。
“咻”的一声。
一支信箭直扎入飘着大唐军旗的木杆。
信箭的尾羽还在发出“嗡嗡”作响之声时,那名亲卫却翻身掉落马下。
直到这时,泾州城的守城之兵才发现那名亲卫。
他的背竟然扎这十数支强弓箭羽。
原来,冯将军的这位亲卫早已命垂一线。
他凭借着一个信念,终于是成功赶到了泾州城下。
与此同时,扎入旗杆信箭铺卷而下!
那展开的信纸写着几个硕大有力的血字。
“得偿所愿,马革裹尸,众将士!老夫且先行一步!”
“将军!!”
暴雨倾盆,泾州城内将士跪倒一片,血水与泪水在铁血男儿脸颊,交织混合成了一片。
这一日,大唐泾洲都督府冯广老将军率八百骁骑营战士,陷入一万突厥铁骑的围困之中,不辱汉家傲骨,力竭身亡!
八百骁骑营战士,无一生还!
……
是日,骤雨初歇!
如黑压压潮水般的突厥铁骑,在距离泾州城九百余步的位置突然停下。
统帅这只突厥精锐的将领忽尔顿乞,右手一挥。
一具具战死沙场的大唐军士,被突厥人捆在木架之。
在前番战斗中损失惨重的突厥人,竟然恼羞成怒的将大唐军士,做成了一个个天灯!
冲天而起的烈焰,点燃了所有大唐士兵心中的怒火,他们握着武器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要知道,那些在熊熊烈火中燃烧的是他们敬爱的将军,是他们抵足而眠的沙场兄弟啊!
在从军之前,他们已然是知道总有一天会死在刀柄,或者箭矢之下。
但是,唐人崇尚入土为安!
而这些突厥兵,却让他们那些战友,这么卑微的梦想都不能实现!
“啊啊啊啊!!!”
痛彻心扉的声音在泾洲城响起,他们想去将自己战友和将军的尸身抢回来。
但是,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职责,是守护身后的泾州百姓。
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选择!
他们只能站在城头,看着那一具具的尸身燃烧成灰烬,却无能为力!
绝望的哭泣与无力的挫败,大唐军士靠着血色城墙,放声大哭。
炙热的火焰灼烧着泾州城内守兵的心脏,大唐军人的尊严在这一刻,被突厥人践踏的一文不值。
泾州长史吴远勋布满伤痕的脸颊,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不过就在片刻之后,一匹赤色烈马从夕阳尽头一跃而出。
紧接着,一大片如同黑色潮水的箭矢,撕裂血色长空,转瞬间便朝着突厥狗贼呼啸而去。
像是冰雪遇见了烈阳,张狂的突厥士兵还未来的及反应,便被锋锐的箭矢,射穿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