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这是学姐当年最喜欢的一句诗。
那么温柔的学姐,葛来一至今都记得见到她的第一面,气质如雨后青竹,淡雅清香。
而现在,学姐终于能够与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不论生死,不怵远程。
葛来一将脸埋在掌心之间。
自小,她便是在疼爱间长大。父母恩爱和睦,父亲体贴,母亲善意,还有一个爱逗乐的哥哥。
她爱的人全部全心全意地爱着她,所以她从不需要分解出多余的心思去讨无关的人喜欢。
所有认识葛来一的人里,从来没有人说过她任性,都是夸她懂礼有矩,但偏偏,她的乖巧性子底下,最为放纵随意。
因为她生来被宠爱,所以无需求爱,只需行己所行,念己所念,二十四年间,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选择,都是出于最简单的目的:她想做,她选那个。
这样的人,才应该是最任性的,偏偏又最令人艳羡。
学姐乖巧的一生,放弃了追逐,在生死之际,才得以与所爱相拥。
而像葛来一这样任性自由的人,又怎么会固步自封。
所以她说,她会追着那个自己喜欢上的人。
季将僵在空中的手端持片刻,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温热的手掌轻抚在葛来一的脊背上,顺着弧度安抚。
季将张了张口,想说出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学姐会幸福的。”葛来一突然说道。
这幸福是许给两个已死之人的,不怨今生,也不止来世,只借爱情桥,成全一段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总是差那么一点的爱情。
“不说了!”葛来一振作道,直起腰,将脸从掌心露了出来。
季将的手顿了顿,接着不着痕迹的收回,握紧置于身侧。
“跟在学姐身边,我学到了很多,学姐也告诉过我,得笑,得开心,”葛来一吸吸鼻尖,“故事讲完啦!”
季将眼睛弯起,既宠溺又安抚的摸了摸葛来一的发顶:“那我们聊聊其他事?”
乌本桥上一片金黄,落日温暖炫目,小船荡漾,枯木成画。
葛来一点点头,脚尖晃荡起来,原先沮丧、悲伤的情绪已经全部收拾好,除了眼尾处还染了点红。
“聊什么?”
“聊聊感情的事?”
“好啊。”葛来一懒懒答应道,情绪并不显得太高,手臂撑在两侧,脚尖随意晃荡着。
“葛医生,有没有想过谈场恋爱?”季将声音清幽,像极了他之前哼着的歌谣。
葛来一晃悠的脚尖顿了下,接着继续晃作了起来。
“有啊,”她语气平淡,“女生嘛,不都很正常,会幻想着谈一场恋爱。”
“那葛医生有幻想过,和什么样的人谈一场恋爱吗?”
葛来一的脚尖停住了,撑在双侧的手开始无意识的收紧,心跳猛地加速,呼吸也开始轻颤,所有背景人声都按下了暂停键。
她在自己心底默念:“冷静,深呼吸。”
可偏偏学到的所有临时技巧都挡散不开接下来毫无征兆的预感。
她听见季将的声音落在风里。
她听见季将说:“葛医生觉得,和我这样的人谈一场恋爱,怎么样?”
心脏的跳动奇迹般缓了下来,指尖开始放松,微风轻拂而过,带动发丝。
被暂停的人声突然潮水般涌入,包裹住这小小天地里的寂静。
葛来一感觉自己张了张口,她想,自己是不是回答了什么?
人声突然沸腾,犹如寂静的湖面投入巨石,原先悠闲的人群开始向他们这里涌入,脚步错杂声、鼎沸喧哗声使葛来一的意识变得空洞朦胧,她有些恍惚。
葛来一往后仰了仰,雨丝打到了她的背上,凉凉的,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突然下了雨。
身边的人站了起来,拄着拐站到了她的面前。
葛来一茫然的抬着头,看着面前高高的人影,人影背后,是喧腾的人群,人影眼前,是小小的自己。
瓢泼大雨化作幕布,接下这出戏。
拥挤人群中,葛来一被护在小小温热怀里。
有雨丝刮过,点落在不知何时牵在了一起的手间。
——
二十四年未动的心,一旦被惹动,便是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