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晚上,小舟正坐在旁边轻轻为我擦脸。
见我醒来,她高兴道:“小姐,您可算醒了。”
我试着动了动身子,一阵剧痛传来,疼得我皱起了眉头,小舟连忙叫我别动。
“陛下下手真重。”她撇嘴抱怨道。
“不怪他。”我说。
“他都把您打成这样了,您还不怪他?”
我笑笑:“要怪就怪今早那只乱拉屎的鸟,害得我今天这么倒霉。”
“好,好,都怪那只臭鸟,哪天把它抓来炖了。”小舟附和道。
为我擦好脸后,小舟又坐在旁边喂鸡汤给我喝。
喂了一会儿,她突然将碗放下,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我被她盯得不自然,便问道:“我的脸还没擦净?”
“不是。”
“那你盯着我作甚?”
“小姐,您对陛下真好,不论他怎样对您,您总是不怪他。”她若有所思地说。
我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别人都是说赵和曜对我如何如何好,只有小舟说我对赵和曜好。在别人眼中,赵和曜对我好是天大的恩赐,而我对赵和曜好则是理所当然,只有小舟是将我和他平等看待的。
我柔声道:“小舟,你可有心悦之人?”
“小姐您。”她毫不犹豫地说。
“额……我是说……男人。”
她想了想,小声道:“贺统领,从我第一眼见他便觉得他英俊非凡……”
“你喜欢贺扬?”我紧张道。
她羞涩地点点头。
“你不能喜欢贺扬。”
“什么?”她显然被我吓到了。
我将我那天见到的告诉了小舟,并告诉她我怀疑贺扬就是那个人。
她听了十分伤心,趴在床边哭了起来。我知道告诉她这些对她来说有些残忍,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我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道:“痛痛快快哭一场吧,哭完便忘了他,我会替你寻个好人家的。”
我虽出身武将世家,从小跟着哥哥们学过一些功夫,但我这方面资质愚钝,学得并不好,进宫后更是荒废了许多。
因此,赵和曜那一掌让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期间赵和曜也来看望过我,并向我道歉说他并非有意要打伤我。我当然也知道,但是,他仇恨起来对我没有一丝顾惜,我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的。
几天过后,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却又得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那天,大哥突然来找我。我以为他是听说我受伤了来看我的,但却不是。
他有些忧虑地说陛下准备派父亲去打仗了,问我知道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陛下从不与我谈论国事。”我不以为然,“爹爹身为将军,打仗乃是家常便饭,大哥不必忧心。”
“兰儿你有所不知,父亲此去,怕是十年八载都不会回来了。”他焦虑道。
“此话怎讲?”我意识到事态严重,正色道。
“陛下欲派父亲去戍守西域边境,西域边界混乱,抵御蛮族进侵,非一年半载所能解决。父亲年事渐高,我实不明这等事为何要派上父亲。”大哥激愤道。
“陛下可知戍边耗时之久?”我问道。
“怎会不知?新帝甚是敏锐。父亲恐是遭小人陷害,兰儿,你是皇后,你可劝劝陛下。”
我颔首,要我劝说赵和曜,我还是有些心虚的。但事关我父亲,我定会全力试他一试的。
大哥走后,我拖着尚有些酸痛的身体亲自去找赵和曜。
他正在看一堆卷轴,那神情看起来极其认真,贺扬在他旁边守着,并未配剑。
见到我上来,贺扬上前行礼,却是主动走了出去,将门关上,守在门口。
“兰儿,你怎么来了?”赵和曜放下卷轴,起身朝我走来。
“陛下,可否先赐座?”一路过来,我已有些疲惫。
“当然,朕差点忘了皇后才受过伤不久。”他赶紧将我扶到座上,然后在我旁边坐下。
我瞥见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卷轴,便问道:“陛下近日很忙?”
他瞧向那堆卷轴,“还好,那些不过一两个钟头便可批阅完。”他又看向我,眼神扑朔,“皇后今日何事要同朕说?”
想必他是知道我所为何事的,却偏明知故问,要我自己道出来。
“陛下为何派我父亲去戍边?”我问道。
“哦,这事啊……”他斟了一杯茶喝下,“卫将军保家卫国,岂不应该?”
“可西境边远,气候恶劣,父亲年过花甲,一去十年,恐他老人家吃不消啊。”我愁容满面地说。
“朕只叫祁将军去五年,若战乱已平,朕给他加官进爵,若未平,朕再择人接替他。”他继续喝着茶,气定神闲,我却在一旁有些心急。
“陛下为何不派遣年轻将军前去?借此机会还能历练他们。”我不动声色地说。
他忽然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我,笑道:“皇后与朕想到一处去了!朕正欲派遣祁钏和赵玠作为副将随卫将军前往。”
我瞠目结舌,哪里想到一处了,我的意思是让年轻的将军去,而父亲不去。这下,没劝说成还把大哥也搭进去了。
然而我转念一想,这对大哥确实也是历练,况有大哥在,还可以稍稍照料爹爹。
“赵玠?”我疑惑道。
“赵玠乃大司马赵旭之子,此人虽年轻,却颇具将才。皇后且放心,不会拖祁将军后腿的。”他解释道。
“大司马竟肯送子涉险?”
“国事当前,岂敢不肯。皇后颇有才学,应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之理,大司马亦知,朕其实是在栽培他的爱子。”
看来他派我父亲去平西境之乱自有他的考虑,而父亲身为卫将军,定是愿以身报国的。我们身为子女的虽顾惜他,却也不能过多干涉他。
我也便没再过多言语,起身欲走时却发现赵和曜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顿了顿,问他何事。
他幽幽道:“前几日你戏弄了朕。”
我讶然,拂袖擦擦额头,无辜道:“臣妾岂敢。”
“前几日你不幸被鸟雀拉屎到头上,却骗朕说是养发的膏药,害得朕用手摸,还凑近闻了闻。”他唇角弯起,逼视着我,“皇后后来可笑坏了吧?”
我想说我当时真是憋笑憋坏了,但觉得这样说不妥,便可怜巴巴道:“是臣妾错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后既然错了,便应接受惩罚。”他突然严肃道。
我有些惊讶,垂下头来,低声道:“臣妾愿受罚。”
“很好,惩罚便是——”他抬起我的下巴,目光灼灼,“让朕亲一下,你可还愿受罚?”
我惊愕,许久未动。
他挑了挑眉:“怎么,你不愿受此罚?若不受此罚,那便只有受禁足之罚了。你想住进冷宫吗?”
我咬咬牙,两手交错道:“臣妾愿受此罚。”
说罢他便朝我吻下来。他吻得极是小心,极是轻柔,吻完竟让我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我本担心他会有进一步动作,但他恰到好处地停住了。
他摸摸唇角,微笑道:“皇后今日很是乖巧。”
我差点吐血。
隔了好久,我才吞吞吐吐道:“皇上……臣妾以为您后宫嫔妃太少,何不……多寻些美人入宫,也好为……也好为陛下生养。”
他有些不悦,声音嘶哑,想必是在极力压制怒火:“此事以后不准再提。来日方长,皇后,生养之事我们慢慢来。”
慢慢来……
一个月后,赵和曜亲自率朝堂百官送父亲出征。
洛阳城门口挤满了人,父亲一一向百官辞行,大哥和赵玠则在远处一左一右地骑着战马等着。
赵和曜赠给父亲一把剑,名为平西宝剑。得到皇上御赐的宝剑是莫大的荣耀,父亲受宠若惊,连连拜谢。
父亲骑上战马,正转身欲走,赵旭却奔向前拉住他,老泪纵横道:“祁老将军,你我也算是一生的战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恳请将军务必保证他安全回来!”
父亲眼含泪水,点了点头:“大司马请放心,祁某定拼尽全力护令郎周全。”
说罢,打马远去。
不远处,我看到母亲满眼泪水,双腿不停地打颤,大嫂和二哥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大嫂望着大哥的背影,有些惆怅,而二哥却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
我对赵和曜说我要去看看母亲,他默许了。
我到母亲跟前,说了许多安慰的话,而她却一直望着那条路的尽头,不停地道:“五年,他要离开五年了……”
我心里也泛起一些心酸,母亲身边就只有二哥和大嫂能陪着她了。
我看到城墙边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霓旌。
虽隔得很远,可她的光芒总会让我瞧见她。她也正朝我这边望着,却不走过来。
“霓旌怎么也来了?”我戳戳二哥。
二哥向霓旌瞅去,淡淡道:“我怎么知道。”
“她应该看见我们了吧,怎么不过来呢?”我眨眨眼,“我去叫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