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许多人,我才走到了霓旌跟前。
她朝我盈盈一笑,说道:“我正等着你呢!”
“哦,是吗?”我顿时心花怒放,心情甚好。
霓旌的笑容颇有魔力,比杜康更能让人忘却烦恼。
“我带你去个地方。”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霓旌已拉着我往城里走了。
霓旌拉着我到一座府邸前,这府邸不是很豪华,但装饰却是费心了的。
红砖的院墙,黛青的大门,门前还有两个不太大的石狮子,大门上方雕花的牌匾上用隶书工工整整地写着“郑府”。
我惊喜道:“这是你家?”
“是呀,怎么样,还行吧!”霓旌笑道。
“不错呀,快带我进去瞧瞧。”我拉着霓旌就要往里走。
霓旌拉着我在院里转了一转,这院落虽不大,景色却很漂亮,花卉繁多,想必到春天时这院子定是如仙境一般的美。
房屋里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具,没一样是很名贵的,但凑在一起却显得极有格调。
“真好。”我戳戳霓旌,假装不满地噘起嘴,“你何时购置的这座小宅呀,竟现在才带我来参观。”
“其实这宅还是祁二公子帮忙购置的呢,陛下为小姨和我父亲平反后,我获封平襄县主,之后便不能在怡红院待了。陛下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我不知该如何用,便去找祁二公子。他见我无个安身定居之所,便为我主张购置了这座小宅,还陪我一同去添置家具。”她轻轻叹了口气,“祁二公子真是好人。”
“你们眼光真好,这布置我喜欢极了。”我拍手赞叹道。
她抚摸着身旁的家具,叹了口气:“唉,好是好,可我一个人住着总觉得有些凄凉。”
“没事儿,我可以常来陪陪你,二哥也可以来陪你说说话的。”我安慰道。
“祁二公子?他怕是不愿再见我了。”
“为何?”我有些惊讶。
她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轻轻说道:“男未婚,女未嫁,共处一室,这传出去多不好听。”
“二哥从不在乎这些的,只要你愿意他来,他定是会来的。嗯,你放心,我二哥是正人君子,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的。”
“我知道。”她垂下眼帘,声音有些漂浮,“可我对他有非分之想。”
“什么?”我下巴都快惊掉了,“你喜欢二哥……”
“喂,你不要这么大声啦!”她羞红了脸,赶紧捂住我的嘴。
霓旌姑娘连赵和曜都不喜欢,却喜欢我二哥?祁钺这家伙,真是有福啊!
想到霓旌可能成为我嫂子,我一时间又惊又喜。
“这是好事啊!你看我二哥,长得又英俊,又温柔,又贴心,武艺高强,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你不知道他的孤虹刀和破影刃多么厉害,还有他那张嘴可会逗人开心了。而且,他还没喜欢过其他女子哦,还有……”
我兴致勃勃,神采飞扬,将我二哥狠狠夸了一通,以前竟没发现二哥有如此多优点。
等我滔滔不绝地说完,霓旌睨眉一笑:“瞧你都把你二哥夸上天啦!”
我拉着霓旌的手,扬眉道:“你和他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呀!他都二十好几了还未娶妻,你呢,这么多年也还未嫁,冥冥之中,你们都在等着对方呢。霓旌,我多希望你成为我嫂子啊!”
“可你二哥不喜欢我。”霓旌轻轻叹气道,眼里满是失落。
“你对他说过?”我问。
她点了点头:“那日他帮我把一切都置办完,临走时我鼓起勇气叫住他,对他说我从第一次见到他便已钟情于他,他仿佛没料到我会对他说这话,愣了好久,才说他只是把我当朋友,并不喜欢我。”
“他怎会不喜欢你,是男人都会喜欢你的,他定是害羞了。”我急忙道。
“兰儿,他已经心有所属了。他说他爱的那姑娘温柔善良,美丽大方,对他来说,就像天上的仙女一般,他已经喜欢她很多年了。”
二哥什么时候喜欢一姑娘很多年了,我从未听他提起过。
“他可有说那是哪家姑娘?”我问道。
“未与我说。”
“那他既已倾慕那姑娘已久,为何不去提亲呢?”我十分疑惑。
“兴许那姑娘是他可望而不可即之人。”霓旌若有所思。
“难道是长公主?可以我祁家的身份地位,要娶长公主也未尝不可呀。”我实在想不出还有那个姑娘是二哥娶不到的,“或许他只是骗你的,霓旌,我二哥平时虽然脸皮厚,可他毕竟还是个青头公子,你突然对他表明心意,他定是太害羞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劝他的。”
我笑道:“你能看上二哥,他前世该是积了多少德啊!”
我越想越觉得霓旌和二哥是绝配,霓旌是个奇女子,连赵和曜她都不屑一顾,而我二哥面对霓旌这样的美女也毫不动心,这两人在这方面简直一模一样啊!
我凑近霓旌,狡黠道:“你连赵和曜都瞧不上,是怎么喜欢上我二哥的呀?”
霓旌给我斟上一盏茶,缓缓道:“他……都与你说了?”
“嗯,说了。”
“我并非瞧不上他,他是我表哥,我只是拿他当亲哥哥一般,我实不明他那时为何会喜欢上我,兴许都是我的错。”她优雅地抿了一口茶,目光仿佛飘回到过去,“其实我第一次见到祁二公子并非是在那怡红院中。”
“你们之前便认识?”我惊讶道。
她想了想,叹气道:“也不算认识,仅是见过一次,兴许他已经不记得了。”
那对于霓旌来说必定是一次美丽的邂逅。
我沉默不语,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我十三岁那年,跟随母亲亲前往洛阳去拜见郑皇后。途经北邙山时遇盗匪抢劫,盗匪人多,我们所带的侍卫很快便不敌。眼见匪徒的刀就要朝我和母亲落下,千钧一发之际,林间越出一白衣少年将我们救下,那少年使的是一柄长刀一柄断刃。他为我挡下匪徒刀的那一刻,我瞧着他明亮的眸子,那一瞬间那种心动的感觉我至今仍记忆尤深。他将盗匪打退后就走了,我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问。后来,我在地上捡到了他的玉佩,才知道他原来姓祁。”
霓旌缓缓地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喏,就是这块玉佩,我这么多年都带着。”
我接过那块玉佩,仔细看了看,玉佩上有很多裂痕,想必是当年摔的,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祁”字,这确实是我祁家人的玉佩。
我二哥那时是在北邙山学艺。
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啊,霓旌那时已在北邙山,快马加鞭,想必第二日便到了洛阳皇宫。赵和曜仅仅晚了一日,霓旌的心就丢在了北邙山那个少年身上。
仅仅晚了一日,便注定终身无缘。
她将玉佩收好,接着说道:“其实我这些年一直在寻他。”
“你是怎么认出我二哥来的?”我问道。
霓旌盈盈一笑:“那少年使的一柄长刀一柄短刃极为娴熟,想必是长久苦练刀术之人,若是长久握刀,手上必定生茧,且他左手持长刀,右手持短刃,所以必定是左手茧更厚。我便是瞧见他双手上的茧,才确定他就是我所寻之人。其实自我在怡红院第一眼瞧见祁二公子,便觉得他的眉眼像极了当年救我的那位少年。”
兜兜转转八余年,终于让她寻见当初的那个少年。
我感动道:“霓旌,你真痴情。”
她眼波流转,自嘲般轻声笑了笑:“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不会的,天下若是能有一位女子能做我的二嫂,那必定是你,霓旌。”我说。
她朝我笑笑:“没事的,他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罢,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他。”
像霓旌这样的姑娘若错过了何处去寻哪,二哥真是,就大胆承认嘛,我不相信他对霓旌一点感觉都没有。
离开了郑府,我便马上往祁府赶去,这事我一刻也不愿耽搁,我迫不及待地想让霓旌成为我的准嫂嫂。
没想到在大门口便碰巧遇到了二哥和母亲一众人,他们才刚从城门口回来,母亲脸上的泪痕都还没有干。
进到府中,二哥安置好母亲后便径直回到了他的房中,我跟母亲说了几句话后便跟了过去。
我去到他房中,别上门,他惊讶道:“兰儿,你何事这样神神秘秘?”
“我有要事要与你说。”
“要事?我还以为你是太想二哥,想要和我说悄悄话来着。”他又在贫。
我没好气道:“谁要与你说悄悄话,我是要跟你说霓旌的事。”
“霓旌?”他有些紧张,“她怎么了?”
“你放心,没为你做傻事。”
他舒了一口气,缓缓道:“那就好。”
“你觉得霓旌怎么样?”我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极好的姑娘。”他淡淡说道。
“论美貌,天下没有几个人及她;论性格,她善良体贴,知书达理;论家室背景,她父亲的罪臣之名也已被平反,她也是皇亲国戚,虽父母双亡,可她还有个皇帝表哥;论身份地位,她现在也是堂堂的平襄县主了。”我凑近二哥,问道:“是极好吧?”
他点了点头。
我睨了他一眼:“这么好的姑娘却偏偏看上了二哥你,怎么样,激动吧?”
“在下确实受宠若惊。”二哥笑道。
“那……你喜欢她吗?”我问道。
二哥把头转向一边:“我只是把她当朋友,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嫌她曾是青楼女子?”我说道,“二哥,你要相信她,她只卖艺不卖身,她从未……”
“我从未嫌弃过她。”他打断我。
“那是为什么?她说你心中另有其人,可否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恕我无可奉告。”他说罢,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望着那背影,我突然觉得我对他像是很了解,又像是一点也不了解。
或许都是这样的吧,小时候再无话不谈的两个人,长大后也总会守着自己的小秘密不愿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入春了。
赵和曜每天处理朝政上的事,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也乐得个清闲自在。
霓旌时常邀我去她院里赏花,随着春意的渐浓,她院里的花开得越来越多,招来许多蜜蜂蝴蝶徜徉其间。
有一次她问及我最喜欢什么花,我说是兰花,爹娘给我起名为兰,必定是愿我气质如兰,蕙质兰心,拥有如兰花一样的高洁、贤德、淡泊的品行。
“那你最喜何种花?”我问霓旌。
她淡淡地笑笑,并未说话。
我也实在想不出像霓旌这样的女子会喜欢何种花,我觉得世间一切花都不能与她相配,再美艳的花在她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她从花丛中折下一株断肠花,转过身来问我:“兰儿,可否替我将这株断肠花送予祁二公子?”
相思断肠,爱而不得。
我点点头:“当然可以。”
她盈盈一笑:“还有这个。”
我一看,是那块玉佩,我惊讶道:“你要还给他?”
她惆怅道:“这么多年,该物归原主了。”
“你这是要与他一刀两断了?”我慌道。
“不,他看到这个,会明白的。”
我将那株断肠花和玉佩交给二哥时,他脸上的神色有些莫测。
“这是霓旌让我给你的。”我说。
他盯着那块玉佩看了一会儿,问道:“她去过北邙山?”
“她说你曾在北邙山下救过她一命。”我说。
他又拿起那株断肠花看了许久,他漆黑的眼眸里闪过的纠结和痛楚被我清晰地捕捉到了。
“这断肠花……”我试探道,“有何特别之处吗?”
他笑笑:“无甚,只是此花之美,委实令我震撼。”
说罢转身,将花小心翼翼插入花瓶中。
“其实霓旌……”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他突然转身,将我拥入怀中。
“二哥,你怎么了?”我紧张道。
“都是我的错。”他低下头,将下巴靠在我肩上,声音哽咽,“我真的无法爱上别人,我放不下……”
“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不爱她罢了,这本无对错之分的,你不用自责。”我安慰道。
他抱得愈发紧了起来,我虽有些不适,却也只能一动不动地任他拥着,毕竟现在是我要安慰他。
“若能以此恒,吾愿……”他轻轻道,像是自言自语。
“啊?”我莫名其妙。
“无何。”
他放开我,独自走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