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啪”的一声,放下匕首,冷峻的薄唇中,吐出一句低语:“我已经等了四百多天了,我不想再等!”
男人的语气中,有哀叹,有深情,更有不容置喙的果断。
等到董芳菲能够下床走路,已经是她醒来后的第二日了,她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任凭下人如何恳切,也不肯用餐,就呆呆的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默默流泪。
可她的眼泪,起不了什么作用。
董芳菲被关在了院中,四周都有他爹董老爷加派的护院把守,董夫人性子懦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而她自己,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除了哭,又能做些什么?
“小姐,这是阿西托我交给你的。”
从外间走进来的丫鬟小春忽然凑近了董芳菲,在她耳边轻轻低语,小桃的手中,还捏着一个小小的墨色荷包。
“阿西?”听到这个名字,董芳菲心念一动,阿西是于修之的小厮,他送来的,必定和于修之有关的东西!
董芳菲无神的瞳孔,瞬间变得又黑又亮,她迫不及待的接过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卷着的纸条。
匆匆展开,纸条上只有一句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但那隽秀的字迹,分明是于修之亲笔所写。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董芳菲默念了一句,忽然明白了于修之的意思,他是在劝她,不必争一时之气,他们的事,要从长计议。
将那张纸条小心翼翼的卷好,放入荷包之中,董芳菲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生出向命运抗争的勇气。
“小春,去给我弄点吃得来!”
“是!”
小姐终于愿意吃东西了,小春长长松了一口气,兴冲冲的跑去了厨房。
“芳菲,听下人说,你终于愿意吃东西了?”这天晚上,董老爷董明通,将董芳菲叫到了书房。
董芳菲闷闷的不答话,对于自己的这个爹,她的心里,还是有怨气的。
“你以为,爹是为了攀附权贵,才答应下了这么亲事?”
“难道不是吗?”
董芳菲平日里一向乖巧,可这次,既然连私奔这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所以,便直接的跟她爹顶嘴。
那个什么侯爷,不过是以侧室之位前来求娶,他爹就放弃了和于家的婚约,这不是背信弃义、攀附权贵,又是什么?
听了长女的话,董明通并未动怒,他叹了口气,缓缓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于家,对你而言,并不是个好归宿。”
“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常显,这两年,和本城的府尹鲁大人走得很近。”
董明通的回答,让人摸不着头脑,于常显,正是于修之的父亲,也是本地知名的乡绅,于家是书香门第,在松洲城极有威望。
“爹,于伯伯的事,和我有什么相干?”
董芳菲还是不太明白,她想要嫁的,是于修之,于伯伯和谁走得近,跟她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这些政务方面的事情,本和一个女儿家不相干,但是董明通在松洲城中经营多年,产业颇丰,自然历练出了一颗世事洞明的慧眼。
那位鲁大人是个贪婪无度的人,去年,皇上分派到松洲城的赈灾粮,他都敢暗中克扣,可见,此人极危险,而于常显和鲁大人走得近,将来,万一鲁大人出了事,于家,难免会受到牵连。
实际上,自从不久前,董明通觉察到了鲁大人的真面目后,对于自家女儿和于修之的婚事,他就忧心忡忡,生出了退亲的心思。
可是,一来女方主动退亲,会让董芳菲名誉扫地,将来议亲便会困难许多。
二来,他见于修之那孩子儒雅上进,年纪轻轻已中了举人,便也盼望着,将来这孩子能在科考上再进一步,有个功名傍身,有个官职可依仗,万一于家败落,他也能幸免于难。
正是因为这两个考量,董明通才没有主动退亲,
而,燕南侯的求娶董芳菲,对于董明通而言,虽是个意外,却也可以称为是个惊喜。
一来,侯爷的求娶,让董家的退亲,变得情有可原,甚至可以说,是逼不得已。
再则,这位侯爷至今尚未娶亲,如今求娶董芳菲,虽是侧室,但只要生下一男半女,将来女儿的一世富贵顺遂,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既然有了更好的选择,为何要执着于于家呢?
董明通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就算是女儿的婚姻大事,也能从利弊角度精心分析,他做生意,从不做亏本买卖,如今嫁女儿,自然也要选择更安全的人家。
只是,自己的这些考量,女儿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现在未必能懂。
董明通欲言又止,他终于沉默的半晌,终究还是没说,只怜爱的拍了拍董芳菲的肩膀:“你还小,不懂,但爹懂,你听爹的,爹总不会害你的。”
“听话,这几天在家里好好养养,想吃什么就尽管吩咐下人去做......”
董明通难得慈爱的叮嘱了长女几句,才让董芳菲回去。
可是,董明通也没料到,这位侯爷,竟然是个雷厉风行的急性子,竟然仓促的提前婚期,等他接到通知时,距离侯爷亲自前来娶亲,通共只有短短五日的时间了。
为了长女出嫁,董府这下子,便是真的忙了个人仰马翻。
发请帖,邀宾客,设酒席,定菜式,还有董府内外的布置装饰,准备聘礼,邀请喜娘.....
这些千头万绪的事情,都让第一次嫁女儿的董家,忙的个焦头烂额。
值得庆幸的是,燕南侯是高门大户,考虑周全,他送来的聘礼中,就有上好的嫁衣和头饰,说来也是奇怪,那嫁衣的尺寸,竟然意外的适合董芳菲。
所以,裁制大红嫁衣的事,倒是省却了。
否则,五天之内,想要赶工做一件精美的嫁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纵然是在百忙之中,董夫人,也没有忘记,在大婚前夜对女儿的细细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