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时光就要结束,事实上,我们已经成了准高三学生,高考的热度像是六月份的太阳炙热的烤着大地,并且在这座小县城铺张开来,从小商小贩到田间地头劳作的人,都晓得高考,他们像看一场有趣的热闹一样抬头仰望着。
校园里面高三学生就餐的时间提前了,等高一高二学生吃饭的时候,他们便早已回到教室里头去埋头复习。
为了迎接高考,学校出台临时的制度,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高一高二的学生要安分,在高考临近时期不要有寻衅滋事的事情发生,王长风在班会上着重强调了这一点,原话是:“不想挨揍,不想被开除,不想请家长,就给我老实点儿,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后果自负……”我见他恶狠狠的指着我们坐在后排的兄弟们讲道。
一中是一个考点,届时高一高二的学生就放假,在放假前布置好考场,从高考前五天开始放假,到高考后第三天返校,总计有个十天假期,还是很宽裕的,同时也令人感到振奋,十天啊,除了寒暑假,平时就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假期。
教室被收拾,所有的书本材料都要被收拾出去,按照规定摆放桌椅,之后把桌椅横纵摆放整齐,其余的物什均是各自搬回宿舍放好,多余的桌椅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摆放。
整教学楼躁动起来,楼板上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更有嬉笑打闹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当然紧接着,是年级主任奎的咆哮声。自此沸腾着的教学楼就安静下来。
教室外面的玻璃上点点滴滴的水滴——外面已经下起了雨,又是夜晚,身处其中的人或许因为嘈杂的环境而淡忘了今天是个雨天。
广场上湿漉漉的,学生们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出去得出去,进来得进来,忙乎个不停。
小廖搬着个纸箱子,走到我旁边,观望了几眼,王长风这时候已经出了教室,他凑过来轻声的对我讲话,听完又是很难堪,呆在那里,都不知道他何时出去的。
直到我的桌椅不得不需要摞动的时候才醒悟过来。
第二天早晨,时间还是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县交警上学校来指挥交通,大量的客车、跑客运的面包车一大早就进入学校,在BJ楼前面的广场上停满了,正因为有交警的缘故,车辆停放的都相当整齐,从这里县城出发,去到全县各个地方的车都有,车辆的前挡风玻璃里面印着此车即将要到达的地方。
学校虽是不允许鸣笛的,但汽车轰隆隆的声音断然是避免不了的。学生公寓在高处,进学校的路还在广场下面的,所以,声音听得十分清晰,加上按捺不住归家心绪的室友在这之前便起床,收拾一番,整装待发,事实上,走廊里面早已经嘈杂得不行。
因为进学校的路是上坡路,车灯光透过宿舍的玻璃晃了进来,倏忽间便转过去,留下一抹天边微微亮的亮白。食堂前的广场上呼啦啦的拉杆箱声音,手电的光点在广场上变得密集起来。
室友们纷纷收拾东西,同样是拎着手提箱去下楼赶车回家。
我,却是不能。
小廖说,今天大净慈寺会有一场庙会——就是上回街上广告牌上宣传的。我当即决定去大净慈寺一趟,时间也赶的正好。
所以,到最后,宿舍就剩下我一个人。
直到早上八点钟,班主任王长风来查寝——主要是看看宿舍还有遗留人员没有。找到我们宿舍的时候。
“诶?你还没走。”故作眼神朦胧,从床上伸出头来,看着王长风。“睡过头了?”
“昂昂。”应声答道。
“还有车,早点儿回去。”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出了宿舍门。
就背了个书包,轻装简便,出了学校门,叫了出租车,就往大净慈寺去。
“去逛庙会?还是烧香啊!”司机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穿着白色的短袖,显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年轻,我坐在副驾驶,他找了个话茬。
“烧香。”
“呵呵呵,求个啥?”
“求学。”我眼睛直看着前头,现在路两边已经繁华起来,车来车往,昨夜夜雨的马路还未干。
“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倒还不如在学校用功一些。”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几年级的学生?”
“二年级。”他并不看我。“就想去看看,前些天,看见寺里广告,说是今天有庙会,就比较好奇,去看一眼,图个新鲜而已,顺便烧个香。”
“哦哦,原来是这样,也的确是,县里有很多人一大早就过去了,毕竟是大净慈寺这些年来第一次有这种大场面的活动嘛。”司机师傅侃侃而谈,“谁研究的这东西呢,真是稀奇,以前只听说北方兴庙会,咱山沟沟的县城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的。”
“是的嘛,说起来,真是稀奇玩意儿。”我并不想告诉人家实情,因为那没有什么意义。
“是挺稀奇的,听说还有会显灵的佛女,据说还很小,也就跟你年纪差不多。”
“是吗?”
“这个年纪,应该在学校里面多读书,考大学的,上寺院里面,真是可惜。”司机摇摇头,继续打着他手里的方向盘。
“可能……可能每个人都有他的选择,也都有他的活法,咱不作过多讨论。”
“那是那是。”这之后,一直到大净慈寺,我们就没说过什么话,一方面我六神无主,越靠近,心中便觉得越发的恐惧和担忧,随着靠近大净慈寺,一路上人越来越多,步行的人排满了马路两边。
车子还在山上的时候,便可以看见大净慈寺山门前圆场上的场景,因为下雨,都打着各色的雨伞,行进在路上,放下车窗来,看见一行人,外面的雨丝飘进了车窗,湿漉漉的。
圆场上盛大场景远远超乎想象,从车上看,是一朵朵的雨伞汇集而成的,几乎把整个圆场都遮住,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天上又下雨,心想这样的天气,到这儿来的人应该不会很多的,一如平时一样寂寂寥寥,目前看起来,确乎是低估了人们的猎奇心理。
车子再往前走就被堵住了去路,前方车上的人下来,随即一辆辆车开始掉头,沿着山路又往回走。
越到前面,人群越密,没有车行驶的空隙。
“兄弟,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了,前面你也看见了,走不通。”
“行,我自己走下去就是咯。”最后,我下车,司机少收了5块钱的车费。
从包里拿出雨伞来,我也就成了众多前往大净慈寺参加今天庙会的一员。
庙会,在这座县城是新鲜事物,之前是没有听说的,况且,按照当地人的生活习惯,日常生活内容里面是没有这一项,各处的小寺院也没有组织过这种“活动”,也就是大净慈寺这一次,算是开了先河,还花费了不少力气进行了广告宣传,本身也就是一件稀奇事物。
好不容易随着人群移动到了大净慈寺的山门前的圆场上,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不同的是,人虽然很多,却都自觉地遵守着安静这一条寺院的规定,即便是偶尔有大声喧哗的人,也会在发掘之后停下来。
排队进入到寺院,寺里面布置得像是一个会场,大雄宝殿前面全是僧人,没有见到主持静慈,监寺静灵站在最前面。石阶上站满了人,我挤着往前凑,到了石阶下,就完全被堵住了去路。欠着身子,往前够,却还是被高大的人群挡住。
四处观望,竟然有人爬到了槐树上,一样伸着身子往前看,“真是奇葩。”使劲摞动着身子,往后退,站在一边,好歹是能勉强看到上面大雄宝殿的场景。
敲击木鱼的声音从大殿里面传出来,天上阴雨蒙蒙,多少有些阴霾气氛,幸好有这些人在,否则就更显得阴森来。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看着上头大殿中情况,我也同样很好奇,是不是真的会佛祖显灵?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
不久之后,从大雄宝殿里面出来一个小身段的僧尼,此时人群开始游戏些许躁动起来。
那小身段的僧尼,头上的戒疤十分鲜明,不同以往,她穿着红色的,中间是金边格子的袈裟,有一个金环在胸前合上,里面是黄色的僧衣,佛珠一样不少,后面一个高出她一头的僧人打着黄色的油纸伞。
缓缓往前走,正走到大观音像前,在那里白了观音像,高大的观音像华盖边上的金属吊坠迎风叮铃铃作响,风把袈裟的一角吹扬起来,又落下,耷拉在地上。
拜完菩萨之后,她上了预先准备好的一顶轿子,坐上去,轿子很简单,顶上有个盖子,下面是个竹制的椅子,她坐在上面,四个僧侣抬起来。监寺静灵在前头开道。
一行僧人开始往下走,此时,路人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她们款款往下走,见她挺着身子,目视前方,依依往前,身后的僧人亦然,不曾想到,有一天她成了出家人,竟然是如此神态,庄重和凛然若神。
一直走出山门,她们身后的人群开始收拢,方才让开的路又合拢,跟随在一众僧侣身后,亦步亦趋往前走。
跟在大队人群身后,一直走了很长时间,在圆场下面的山道上也是挤满了人,行进了很长时间,直到抵达了那港湾,上回山洞之处。
远远的就看见岸边搭的方台子,心中更加疑惑,“这是要做什么?”且行且看。
到了方台上,她下了轿子,站到方台的中央。
人群也围了过来,山上也都是人。
她坐下,在蒲团上开始念经,嘴巴微微动动,但是看得出其认真的模样,监寺静灵在她身后指示着什么。
众僧齐念经,她起身环绕一圈,顺着江面,抬手,做起了我很熟悉的动作,雨中,江面上开始激烈起来,紧接着翻滚起来,一群群江豚游弋过来,且开始露头,而后跳将起来……
此番场景令在场的人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时间持续了大概十分钟,江面方才平静下来。在场的人自动的拍手叫好。
“牛叉!牛叉!这一趟真是没有白来……”在我身旁的男人说道。
“法师真是好神通!”
“这玩意儿真是活久见,活久见啊。”一个白胡子老人讲道,裂开了他已经掉了门牙的嘴,似乎还意犹未尽。
僧众们遂起身,要转身往回走,她坐上轿子,仍旧由人抬着回寺里。
“今日由仪清法师坐殿诵经,各位发愿施主可进寺烧香礼佛,我佛慈悲,愿心想事成,去病消灾。”回大净慈寺后,俨然就看见山门处增加了此广告言语,被写在一块大的黄色告示牌上。
人们纷纷指着那张广告牌,在场大多数人心中,是十分难得的机会,要知道,你发愿,能不能实现,除了取决于是否诚心,还有是否有法师原渡你……至少,站在我身边的几个人都是这么想的,纷纷一拥而上。
至此,寺中香火旺盛起来,售卖香的,佛像的摊子前面,亦是挤得水泄不通。今天许愿灵不灵不知道,倒是寺中的一应佛事用具被抢买一空是真的。
她坐在大殿的蒲团上,在巨大的金佛像面前,显得那么的渺小,不紧不慢敲着木鱼,监寺静灵跟一干僧众都站在其身后,嘴中念叨着经文,香客们排着队往里进,烧香,叩首。
她头上的戒疤很鲜明,这是一开始就注意到的,而且,在之前,不止一次想象过她真的剃度出家会多么恐惧,简直就是难以接受,现在就在当场,却没有那么震撼,她,如她身后的僧侣一样一样,不同的是她袈裟在身,装束不一样罢了。
靠在门边,往大殿里面看着发呆,任人从身边进进出出,也没有退让,一只大手拍拍我的肩膀,正以为是挡了人家的路,准备让开,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时尚大哥”,他也来了。
好像是看出了我脸上为难的神色,“想开点儿,她们干这个的,都这样,看开就好。”说罢他进到大殿里面,往监寺静灵那边去。
后来,我低着头,在大雄宝殿前,一直等到很晚,直到这场“庙会”谢幕了方才走进去见余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