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内部阵法居多,不过于枕君而言,这些俗世的法阵还无法奈她如何。倒不是说她阵法造诣如何之高,只是说这些阵法带给她的阻碍和伤害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唯一一个耗了她有些时间的是一个“8”字形的循环法阵。禁地面积不大,但因为此“8”字形法阵显得有些无穷无尽。不断变换的景致让人无法判断是在原地兜圈子,枕君是在转了第三圈的时候发现的端倪。
她遂捏诀打破了法阵,落在了一个圆环形似的地界上,脚下踩着的青石板在微光下如同被血水浸染过似的。圆环中心是一个六芒星图腾,想来那便是法印中心。
暗沉的纹路有些颓败。
若是将这六芒星捣毁,天地将会陷入浩劫当中。她只是看了几眼六芒星图腾,她虽厌世,但也没厌恶到想灭了天下人。
衣摆拂过六芒星,有些冷漠。红修鞋蹋在青石板上发出的闷闷的脚步声回荡在禁地中,深入人心。四下环看,除了满目的熔岩曜石外并无其它景致。
肆虐的煞气带着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闭上眼仿佛还能听见远古巨兽的低吟。走遍了整个禁地都没瞧见窥神镜亦或是有什么异常的地界。
莫非真像莫九河所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窥神镜?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就在她想要离开时,一道强劲的黑影朝她攻来她旋身闪躲,那黑影砸在地上,尖刺划过青石板,发出尖锐的利器碰撞声。定睛一看,竟是一头小山似的妖兽。
该妖兽浑身皮肤成龟裂状,龟裂缝隙中流淌着红色的熔岩似的粘液,头似蛇夫,腿似象,尾巴带着倒刺,沉闷的吼声似在愤怒被吵醒的不满。
此妖兽名为魇兽,乃是上古妖兽,修为在鸿蒙境之上,因为阵法压制无法化形。此妖兽生则死死则生,简言之,若不能一击毙命,它便可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且还会变得比之前更强。
坚硬如铁的皮肤是它完美的盔甲,刀枪不入。
此地没有落叶,她无法以叶为兵,而且她没有携带法器的习惯,在这样的地界儿里,又寻不到顺手的法器,便只能徒手相博。
魇兽能在禁地长存,一则,九重天众人无法保证能够将它一击毙命;二则,将魇兽镇于禁地可以保护法印的安全;三则,只要魇兽异动他们便会又感应,从而知晓有人擅闯禁地。
所以在魇兽攻击枕君的那一刻起,九重天的八位司君包括远在四海八荒的傅悌都知晓了有人闯禁地。尚且还在九重天的只有四位——莫九河、秋落、兰晔和芜华。
秋落、兰晔、芜华三人在感受到异动后纷纷从各自宫殿赶出来在九重天主殿前坪相遇。三人对了一下眼色,遂一同赶往了禁地。
九月宫中那娇弱似的人儿脸色有些许苍白,修长的手指在床榻上有节奏地敲动,漂亮的桃花眼中有些暗光。
丫头啊,你当真就如此沉不住气?窥神镜当真对你如此重要?
禁地之中,魇兽尾部甩动,撞在山石上,瞬间山崩地裂。枕君退居巨石之上,施法调动碎石攻击,却发现碎石攻击的力道远不如她想象中的高。
这地界儿有法术压制,即便是踏入了虚空之境的人来此也都只有上仙修为。她瞧了瞧自己的手,凤眸瞬间凌厉了起来,随手拾起一块尖锐的碎石片握在手中闪身跃上魇兽头部扎了下去。
石块儿被震碎,魇兽安然无恙,反倒是枕君的手被碎石划破,黑色粘稠的血液从伤口流出,滴在魇兽头顶发出滋拉声。
黑血灼烧了魇兽的皮肉,魇兽吃痛,疯狂甩动头部,想将这恼人的蝼蚁给甩飞出去。枕君倒是有些惊叹白蛊毒的毒性,得知这一点后,她心中突然有了想法……
然而就在她飞身跃起准备实施计划之时被人拦腰抱起。熟悉的檀香味钻进鼻翼搅得她有些恍惚,瞧着他熟悉的眉眼,她下意识的将手握紧藏住她的卑微,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血是黑色的而且带着剧毒。
他将她放到安全的地方,看见她努力藏住伤口的模样有些无奈,却又不能奈她如何。只能将满腔怒火打碎了埋葬在肚子里。
“把手拿出来。”
她伸了没受伤的那只手,还调戏他:“平日到没瞧见过你如此主动,莫不是今日有些寂寞难耐?”
莫九河实在是懒得同她兜圈子,直接抬起她受伤的那只手,将衣袖绾上去,露出一只皓腕。指缝间的黑血有些干了,粘稠带着点点腥臭。伤口不深,但这一手的黑血有些渗人。
莫说他人了,就她自己看见了都觉得有些恐怖。她尝试挣脱:“我自己来就行。”
他的手劲儿出奇的大,一双桃花眼带着薄怒,看着她像看着调皮的小孩儿一样。生气却也是无奈……
温热水在手心擦拭挠得她的心有些痒痒,她支着脑袋看着他,满眼都是他:“檀恒……莫九河……我还是很喜欢叫你檀恒……”
轻佻却带着信服力的声音飘进他耳中,他微微怔愣,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清楚的记得,她的下一句是——因为莫九河是天下人的莫九河,而檀恒是属于我一人的檀恒。
果不其然,她凑到他耳畔说了一句:“因为莫九河是天下人的莫九河,而檀恒是属于我一人的檀恒……”
她看着他笑,眼底干净又纯粹,和当年的模样一模一样。瞧着她的笑盈盈且带着倨傲的模样,不免有些鼻头发涩,这一次,他不会再错过她。
“你发什么愣?莫不是动了春心,想同我一夜风流?”
这丫头,总是没个正形。
他啊,也很无奈。
“窥神镜对你而言当真如此重要?”思虑了良久,他到底还是将心中的话给问了出来。这丫头倔,一旦决定了的事不撞南墙是绝对不会回头的,有时候即便是撞了南墙也不一定会回头。
她并不想瞒着他,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能够分享的。她如今就像一条车辙里的鱼,拼命煽动鱼鳃渴求一点救命的水源,好不容易下了点儿雨,接济她于困厄之中,她还妄想奢求碧海蓝天?
她笑道:“曾经的执拗已然幻灭,如今也只剩下山花烂漫了……”她抽走手,瞧着快要包成馒头的手有些嫌弃,“包得真丑。”
临走时,她挥了挥受伤的手,很随意地说了一句:“谢了。”
虚掩着的门缝中吹进凉风,吹进了他的回忆里。他清楚了记得天安寺的雨夜里,她拄着拐杖,浑身是伤,雨水冲刷着她身上的血,染红了一片积水。
她没说话,她就是看着他。那个时候,她是真的弱不禁风,极其需要人的呵护……可他却撑着伞站在屋檐下,就这样冷漠地看着她被雨水冲刷,没有丝毫的动作。
两两对视,一个有情一个淡漠,终于,她忍不住笑了,似在自嘲。后来,她走了,没说一句话,他也从未想过,那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流离之地的白阎罗死了,祸害苍生的妖女死了,真真是大快人心,普天同庆!”
这是他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他从未想过她会死,也从未想过天下竟有那么多的人想要她的命。
万剑穿心,一定很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