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皇太后到!”
“陛下到!”
“秦王到!”
焦急等待的契丹众臣见秦王现身,松了口气,又见他一身玄衣,心下不由地一紧。
耶律重元冷冷地扫过众人,掠过文及惊愕的神情,他大张着嘴巴,“元,元兄……”
“安北长公主到!”
谷穗盖着红盖头,由吓得浑浑噩噩的婢女搀扶着走到花厅,这时间,谷穗已被折腾得有气无力了。
鸣鞭!礼炮!
“不必了,我耶律重元之所以来,是告诉南朝,我不会娶强塞给我的女人,若是公主自愿留下,也可留下。”
萧太后和耶律宗真叫道,“孛吉只!”
两国众臣先是一片惊愕,接着激愤难已。
谷穗本是要故意气他,要他成不了亲,此番听他不愿意娶安北公主,心下一片欢喜。
眉叶看到秦王正是梅林处见到的公子,心中一阵欢喜,着急对谷穗说道,“公主,驸马生的很是好看,不是鸭子嘴,不是鸭子嘴。”
耶律重元走过花厅,被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
重元扭头,另一手也从喜服里伸出来,抓住他的手指,他心头一热,天哪,有多少次,这双手就是这么抓着他跟他耍赖的,又有多少次,他把那双纤细的手窝着手心里。他有些颤抖,情不自禁地伸出另一手和她的手指交叉相握,那是穗儿的手。他失声叫道,“穗儿……”
谷穗在盖头下笑。
“我,我是在做梦么?”他伸手去揭她的盖头。
谷穗摇了摇头。
重元牵着她的手,走向花厅,“司仪呢?快些!”
众人皆面面相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慢着!”
一个身穿红衫的男子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位头戴白纱遮面帷帽的女子,双手不安地绞着。
“元昊?”众人惊讶道。
“你们瞧瞧这是谁?”元昊把那女子推到身前,掀起了她的面纱。
眉叶哭着跑了过去,“公主!”
富弼,王素同时失声叫道,“安北长公主?”同时眼光转到花厅中央的新娘,“那这是谁?”
元昊嘲弄道,“她是谁?要秦王自己来说了。”
谷穗要去掀盖头,却被重元捉住双手,他厉声道,“拜天地!”
司仪高声道“夫妻对拜!”
元昊,富弼,王素同时叫道,“慢着!”
谷穗在盖头下,心里左右冲突,要是再一拜,我们便是夫妻了,可是安北长公主可怎么办?若是不拜,我的重元就成公主的驸马了。
谷穗正拿不定主意,头便被猝不及防地按下,拜了夫妻。
谷穗想着罢了,总算有个了结。
重元把盖头扯下,痴痴地瞧着她笑。
几月不见,他竟清瘦了许多,谷穗看着重元半晌,鼻子一酸,差点儿掉泪,半晌说道,“这盖头闷了我好些时候。”
“谷兄!”文及跳将起来。
王素失声道,“谷公子!”
元昊此时如芒刺扎进胸膛,愤怒起色道,“大胆秦王,你谋害长公主在先,又着人冒名顶替在后,你欺君罔上!罪无可恕!”
“元昊!贼喊捉贼的本领,你可真是功夫到家啊,明明是你在霸州城掳走了长公主。”
元昊嘲讽道,“这么着急就护着他了,姑娘可不要错付了。若是本国主掳走了长公主,为何又要送来呢?”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谷穗转向南朝大臣,“事出反常必有妖,各位大人,请务必查明元昊背后更大的阴谋。”
“对,对,阴谋,阴谋”文及磕磕巴巴地说道。
王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姑娘无凭无证诬蔑本国主,倒是姑娘你最可疑,李代桃僵抢了长公主的驸马。本国主心系圣上,自然关心长公主,发现有人掳走长公主,自然相救,然后一路护送过来了。”
“你可真是忠心耿耿啊。不做狼了?进了狐狸窝,你便装上黄金的狐狸尾巴。”
文及笑出声来,引得一阵侧目。
“姑娘说话可真是好听!本国主可是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简简单单,效忠皇上的。”
“你是很效忠皇上,只是你的忠心在你出生时,便寿终正寝了。”
王素冷哼一声,大家心知肚明,最见不得宋辽联姻的,莫过于西夏了。
元昊恼恨,“你……”,他本是端午节出生,世人皆说他是魔鬼转世,这点他耿耿于怀。他知道和这丫头斗嘴,自己得不到半点便宜,还会落入她的陷阱。便向富弼说道,“富大人,安北长公主,本国主一路护送来了,便交还给富大人了。”
富弼忽然想起岳丈晏殊的话来,他不能否定元昊的话,也不能信任元昊的话。便问道,“多谢国主,请问国主在哪里救下长公主的?老臣也好向陛下阐明。”
元昊笑道,“瀛州城外。”
富弼点了点头。
富弼问道,“敢问国主,在瀛州城外做什么?”
元昊说道,“前方探马发现的。”
富弼一愣,他没料到元昊直接承认了探子在宋辽地域活动。
元昊继续说道,“富大人可以问长公主。”
被一连变故吓坏了的长公主茫然地看着所有人。
“你看这是什么?”谷穗拿出一块衣料。
元昊脸色陡然一变,迅即平静下来,“一只雄鹰。”
“这是西夏的图腾”,接过衣料的王素对着富弼说道。
谷穗朝着公主的婢女说道,“眉叶,告诉他,这是从哪得来的?”
眉叶从公主身后站出来,说道,“那日,是奴婢从掳走公主的人身上扯下来的。”
“元昊,还想抵赖么?”
元昊转向富弼说道,“富大人,雄鹰是我族人图腾不假,但这任谁都可以作假,望大人明断。”
元昊复转向谷穗,“本国主委实不知哪里得罪了姑娘?姑娘若是认定是元昊,你要我认,我也认了。”
谷穗嘲讽道,“得了,我可不会要你承担别人的罪名,你自己的那份已足够把你沉到山底下去了”,随转向长公主,“长公主,你不信我,总该信从小跟在你身边的眉叶吧。”
“公主,那块布料,是奴婢从黑衣人身上扯下来的,奴婢抓着布料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谷公子,不,谷姑娘。”
安北长公主本就是为父赎罪,一个锦衣玉食的郡主哪里见过这等事,双眼汪汪地望向耶律重元,又望向王素。
谷穗心下一酸,心中着实有愧。
富弼此时看到,朝前朝后路一样远,里外路一样窄。秦王已拜了天地,他总不能让公主做小吧。
他转身面向萧太后,“启奏太后,陛下,此事如何处置?”
耶律宗真此时已没了主意,便望向母后。萧太后说道,“我儿与谷穗已拜了天地,自然已是夫妻,否则是欺心天地。公主与吾儿有两国婚约在先,也算正妻,我们契丹皇室有自古有平妻的先例,富大人意下如何?”
富弼愣在原地,他可没料到萧太后给自己这么一招,“我大宋无此等先例,须得请示我主,再做定夺。”
重元拉着谷穗的手,说道,“不必了,我耶律重元只会有一个妻子,就是穗儿。”
富弼的执拗劲上来了,“秦王是在拿辽国做赌注么?”
契丹贵族议论纷纷,多有不满。
“我耶律重元,今日脱离皇族,若有不满,冲我一人来吧,与我族人无关。”耶律重元拉起谷穗便走。
富弼说道,“秦王说这话晚了吧?!”
萧太后叫道,“孛吉只!”
重元停了下脚步,还是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萧太后凄声叫道,“孩子!”
谷穗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太后,她以往是那么喊自己的,她已不是那个手握重权,天下第一的萧太后,她是一个沧桑凄楚,想要保住儿子性命的母亲。谷穗望了望重元,转过身来。
萧太后失声唤道,“孩子。”
谷穗不忍,丢下重元的手,走上前去,握住太后的手。
萧太后看了看谷穗,然后朝富弼点了点头。
富弼松了口气。在坐的契丹贵族也深深地喘了口气。
元昊走上去前去,“富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富弼轻轻地皱了皱眉头,还是同元昊一同出去,到了僻静处。元昊轻声嘀咕了几句,富弼脸色惨白,即刻赶了回来,说道,“启奏太后,臣请太后许谷姑娘单独居住。”
“这?”
重元口气冰冷,“不可以,谁也休想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你……”富弼转向萧太后,“太后!”
太后看了看谷穗,朝富弼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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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穗抱着膝盖坐在房顶上,飞天立在一旁,望着夜色中上京城的灯火。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并没有回头。那人来到她身旁坐下。
谷穗转过脸来,“你会恨我么?”
“怎么哭了?”重元擦去她脸颊上的眼泪。
“因为我,你的一切都没有了。”
“傻瓜,说什么傻话呢。”重元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
“一切都晚了,我不是有意的”,谷穗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无法像以前一样对他的境遇视而不见,若不是自己,他依旧是那个呼风唤雨的秦王爷。
他望着她,轻轻地她搂在怀里,“我知道。”
谷穗哭的呜呜咽咽,重元安慰道,“你来了,这是最好的。”
谷穗抬起头来,带着哭腔问道,“幽州没有了,你怎么办?”
“是啊,幽州是我们契丹的养马场,作为妖女,你有什么办法么?”
谷穗笑了起来。
“又哭又笑的,也不害臊。”
“反正我们都成亲了,不予退货。”
重元猝不及防在她嘴唇啄了她一口。
“做什么?”
“我们成亲了,只挨着说话,就像把酒杯举在嘴边,却一口也不能喝。”
“什么嘛……”
重元左手搂过她的后颈,嘴唇压了上去,一个长长缠绵的吻。谷穗得了换气的时间,说道,“赵桢是我兄长。”
“我知道。”
“你知道?!”,她眨了眨眼,忽地想起那次去巴童去开封府告状的事来,太多的事,她已忘记了。便问道,“什么时……”
嘴唇又堵了上来,他的吻缠绵又霸道。他双眼望着谷穗,“喜欢吗?”
“喜欢。”
“有多喜欢?”
谷穗在他的脸颊啄了一下。
重元心中一阵狂喜,啄了她一口,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睛望着她的眼睛,鼻尖磨蹭着她的鼻尖。
“什么人!”门前一队护卫经过。
谷穗叫道,“飞天!去啄他。”
“原来是谷姑娘。”
飞天展翅扑去,因月色不明,巡逻的混合侍卫躲闪,飞天扑了空,复落在谷穗身旁,那侍卫还是吓了一跳。
谷穗说道,“再叫我姑娘,就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吓了个好歹,也不敢再多问。
混合侍卫的其他人见他吃瘪,低声嘲笑起来。
所谓混合侍卫,是因元昊信不过秦王府的侍卫,撺掇富弼组成了符合巡逻队,专门负责谷穗的安全,让文及负责,此计策不可谓不毒。
“姑娘好生厉害,”元昊仰头说道。
“谷兄!元兄!我到处找你呢”,文及仰着脸叫道,“快,快,梯子,我要上去。”
元昊冷嘲热讽道,“使节大人,是要上去,好生看护才是,莫要掉了脑袋都不知原由。“
文及不予理睬,进了大门,用梯子爬了上来,挨着飞天坐下,“谷兄,我还能叫你谷兄么?”
“你不一直叫着么?”
“谷兄,你怎么是个女子呢?”
谷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元兄你是知道了,你们原本就是一家的,就哄我一人。”
重元突然发现他也没那么讨厌,或许是自己已明了谷穗的心意。
文及见重元笑而不语,又问道,“那皇上知道么?”
谷穗朝他瞪眼,他说道,“不问就不问,还瞪我做什么。”
重元悠悠接到,“他知道。”
“哦,那晏兄知道么?”
“再问,我堵上你的嘴。”
“那么凶,”文及扁了扁嘴,摸了摸身边飞天银色的翅膀,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变成公主的?”
“霸州。”
“霸州?!那么早,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一路无聊死了。”
“你是不是傻?我告诉你,你是告诉两位大人呢?还是不告诉?”
“这有什么关系。”
“告诉他们,你就是个没义气的朋友;不告诉他们,你就是个不忠的臣子。你选一个。”
“原来你这么为我着想,我都没想到。”好半晌,他又来一句,“那你,为何不喜欢我?”
“什么!”谷穗和重元同时朝他看来。
“没,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谷穗低头看到元昊依旧立在那里,不予理睬。
文及说道,“哎,你怎么还不走?”
“哼!”元昊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