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二丫就被家里赶出去洗衣服。
所幸已渐渐入夏,溪水早已不再冰冷刺骨,冬日洗衣才是真的难受。
挥舞了两下棒槌,二丫感觉自己没什么力气了。早饭奶奶把肉全部夹给了堂哥,就给了她一碗稀粥,根本扛不住一上午的力气活。
她长叹了一口气,蹲在溪边。家里就要把她嫁给村口的那户屠户了,聘礼刚好用来给堂哥娶媳妇。那屠户大了她十二三岁,简直就是两辈人。
二丫闷闷不乐的在岸边溜达,她不喜欢热闹的地方,这地方离村远,几乎没什么人来。她衣服洗累了,干脆就脱下鞋袜,将双脚浸入溪水中踩水玩。
“哎呀!”她突然踩到一个尖尖的硌脚的东西,俯下身从水中捞起,竟是一枚亮闪闪的银丝镶珍珠纽扣。
这么晶莹剔透的珍珠,放眼整个李家村,就算是村长家也是要供起来做为传家之宝代代相传的,怎么可能这么暴殄天物的做成一枚纽扣?
二丫眼尖,踮起脚来左顾右盼,便看见不远处的溪岸边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紫衣少年。说是少年其实还有点夸张,看身形应当是更偏向十二、三岁的大男孩,一身衣服都几乎被树枝划成了碎布条,满身都是血痕,左手和一双腿都呈现一种人类无法达到的诡异弧度。
但二丫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紫衣大男孩那身碎布条上吊着的几颗扣子和她捡到的同出一辙。这个大男孩半个身子浸泡在溪水里,几乎都泡肿了。而他恰好在上游,应当是流水将他身上的扣子冲落到下游的。
只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富家公子,还如此年轻,就这么英年早逝了。二丫有些遗憾的想。但她还是很开心的上前想把他身上其他的珍珠纽扣都摘下来。有了这笔钱,她哪怕背出家族,不嫁那个村口屠户,她也能自给自足的过一辈子了。
但当二丫伸出手去扯紫衣大男孩胸前的那枚扣子时,那个大男孩突然睁开了眼睛,用唯一能动了右手攥住了二丫的手腕。
男孩没什么力,毕竟他现在这个现状随便来个六岁稚童都能放倒他,但二丫怔忡在原地,一时间忘记了动作。
好.....好漂亮的一双丹凤眼。
眼型狭长、眼尾上挑,那双墨黑的瞳仁眸光流转间,每一抹弧光都撩在人心弦,而内双又给这双眼睛添了三分韵味。
一眼难忘。
能骚包张扬到用银丝镶珍珠这种东西做纽扣的,当然只有尊贵的太子殿下一人做的出来。
说来也是巧,首先那个山崖其实不算很高,也就十来丈吧,宋不知掉下去的时候悬崖边上恰好横生出了不少树杈,虽然一双腿还有左手都在这个过程中撞断了,但跌跌撞撞的缓冲了不少冲击力,最后在靠近地面时被挂在了一棵树上。
树枝没撑多久就断了,宋不知掉进了一道暗流里,昏迷前她最后为活下去做出的挣扎和努力,就是把自己和之前吊着自己的那根大树枝捆在了一起,然后随流飘荡,一路就漂到了这里。
总算是见到活人了,宋不知简单的打量了面前二丫的穿着,再将她刚刚想扯自己扣子的动作联系到一起,很快便大概猜明了来人的身份。
应该是个家境贫寒的乡下姑娘。
她艰难的开口道:“姐姐.....我伤势过重,能否先带我回家?我知要求你一位未婚女子带我回去有失礼数,你也可以叫来你信的过男性友人。待本宫伤势好转,必将保你今生锦衣玉食,再不用为生计操心。”
二丫还站在原地发怔,半天没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向着太子殿下鞠了一躬道歉:“不好意思,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同样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巴,这世上却可以有像你这样好看的人。所以就.....有些移不开眼。”
宋不知:“.....”
只剩一口气吊着的太子殿下有求于人,而且在女孩子面前不得不强行压下自己的暴脾气,勉强在唇角挤出一抹笑意道谢:“谢谢。”
接着宋不知突然就感觉身体腾空而且——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姑娘力气倒是大的惊人,虽然宋不知不算重,但能把她一把抱起来走上不短的一段路程,也绝对不是一个同岁大小的女孩子可以轻易做到的事。
“诶,姐姐,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被人看见了是不是不太好?”宋不知突然想到这个姿势好像有点不对劲,她试图阻止二丫,只是自己一身都是伤,四肢起码有三肢都断了,哪里阻止的了。
“没关系的,就是要让那些人看见。”二丫的神色很平淡。
“可是那些人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你会成为世人的方面,人言如刀,姐姐,你可知。”
宋不知眸光复杂,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人言如刀是什么意思,她就是这么过来的,不想面前这个女孩再走上她的老路。
“那又如何?从小到大,我见过身边每个同龄的女孩子都在很努力维护自己的名声,为的不过就是未来嫁个更好的男人。”
“可是我已经要被嫁给那个老屠户了,这些名声又有什么用呢?被排挤被孤立被当成笑料,又或者是被迫嫁给一个满脸横肉年龄长我十多岁的屠户,这两条摆在我面前的路于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同样的糟糕透顶!”
二丫神色低落,旋即她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展颜一笑:“本来我也没有勇气走第一条路的,因为那样我奶奶一定会亲自带人来吊死我的,但是现在不一样啦——不是有你吗?你会保护我的吧,小弟弟?”
“额.....好。”此情此景,宋不知如何说不?
她的眸光流转,眸底的思绪瞬息万变,最后轻叹了一口气。
.....
李家村今天炸开了锅。
原因无他,章家二房留下的那个下个月就要定亲的孤女,突然抱了个残废的男人回来,说是私定了终生。更荒诞的是,章家那一群一个比一个泼的辣子竟然同意了,当天下午就去屠户家退了聘礼。